第111章
她喜欢野滑——
从未开发的高山向下俯冲,躲避无规则的树木,埋在雪下的暗岩,一个错误,一个走神就会丧命。
冰雪冷雾如刀割在身上那种身临其境,尽享肾上腺素飙升的极限刺激,不是在平坦大道上踩踩油门就能替代。
“你知道吗?”薛知恩侧头视他,“我一直觉得我就应该死在那座雪山里。”
不止是因为母亲的死而绝望。
还有她无法放弃追寻极致的‘快感’。
成功征服万米高山,嘲笑大自然的无能。
那比毒-品更令人上瘾。
就像她的教练说过的,她就是玩极限,突破世界记录的那块料。
话落,她没给齐宿回应的时间,转动挂挡,真心实意地笑:“还不够,我们来玩点不一样的。”
北方多山岭,公路周边多是起伏连绵的岭地,一般人飙车是追寻刺激,不是找死,薛知恩就不同了,她不像是想活着。
她踩着油门从高处掉头往山坡开,车内剧烈颠簸,颠得人反胃。
车外树枝刮蹭车身、车窗,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利,如无数鬼手划拉玻璃,昂贵的保时捷车漆绝对报废了。
齐宿现在没功夫去心疼车漆,为了防止自己被甩出去,抓紧扶手,极为冷静地问。
“薛知恩,你是想带我殉情吗?”
“呵,”薛知恩笑,“你不愿意吗?”
她就算不看路也能轻易躲开即将撞上的大树,齐宿再次近距离感受到她恐怖的天分。
这就像被她带着滑雪!
齐宿也忍不住笑了:“我只是没想到,我居然还有这种荣幸。”
“那你记得现在几号吗?”
齐宿当然记得,昨天可是他重要的‘恋爱纪念日’:“四月二十二!”
“好好记住了,”薛知恩拔高音量,踩死油门,一字一顿,“今天是个顶好的日子。”
倏忽,眼前豁然开朗。
树木的深绿后是一片碧绿。
山坡之下,是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废弃水库,与晚上的阴森诡谲不同,这里白天景色意外地还不错。
树岭夹道,安详宁静。
不等齐宿仔细欣赏,他瞳孔猝然扩张,因为车直接加速冲进了水库的碧绿幽深的水里,‘嘭’的巨响,绿波荡漾,宁静遽然被打破——
保时捷再贵也不能在水里开,车厢进水只在一瞬间。
车身在一点点往下沉,他已经感觉脚底沾染冰凉。
开始漫水了。
齐宿将过速的心脏攫住,偏过因颠簸有些生理性泛白的脸,看向抓着方向盘毫无波动的薛知恩,忽地无语到笑了下。
“约会第一天你就真带我来殉情?”
“浪漫吗?”薛知恩瞥他。
“太浪漫了!!!”
齐宿无法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深爱的人,带着他狂飙后一头扎进水池,在狭窄密闭的空间,仿佛世上只有他们两人,一起静等死亡。
互相攀附,互听心跳,互闻对方最后的呼吸,最后的汗腥。
谁都逃不掉。
你最后的所有都属于我。
“你是天才,”齐宿要感动哭了,“薛知恩,你就是谈恋爱的天才!”
薛知恩没笑也没哭,听着汩汩往里冒的水声静静地盯着他审视。
齐宿:“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我们要死了。”
“我知道啊。”齐宿轻笑摊手。
显而易见,绿水没到了车窗的位置,不出半个小时,他们就会因窒息而死。
薛知恩没再说话,解开安全带,在男人疑惑的目光中拽住他的衣领。
干涩冰冷覆上他带笑的唇,捧住他的脖颈,抱住他的脑袋,抓住他的头发。
飙车、发疯、放纵未能激起的肾上腺素肆长。
这是一种全然不同的‘极限’。
热爱飙车的情侣们在追寻刺激后,会忘情地拥吻,这是件极致浪漫的事。
当然,如果他们是在激情后被困在闭塞的车厢,刺骨的冷水漫过小腿,聆听着死神的脚步忘却一切地相拥的话。
那浪漫将绝顶!!
就是有一点齐宿比较困扰,感觉在没被淹死前,他就要窒息而亡了。
水将将到小腿。
他们距离被溺毙还有段时间。
他可不想死在她前面。
所以,齐宿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又舍不得离她太远,只隔开一点。
车窗起了层薄薄的潮雾,车窗外不停漫延的冰冷池水也灭不了热火。
“你想跟我接着吻死去吗?”齐宿忍不住发笑。
“不行吗?”薛知恩抚摸他眼尾的笑痕,“反正都要死了。”
是啊。
反正都要一起死了。
人之将死,胆子也大。
齐宿贪得无厌地环住她的腰,托着她不让她碰到凉水,仰起的长睫底那份痴恋没因上涨的水位、将死的局面消减半分——
“那你再亲亲我。”
薛知恩比平时多眨了两下眼睛,无视心底的动荡,低头很轻的一下。
齐宿心满意足地咧大嘴角,下巴抵住她温暖的小腹,从未如此大胆地跟她畅想未来。
“我们死了就真的在一起好不好?我想跟你结婚。”
“死了就分手吧。”
“你要抛弃我吗?”
“我现在就要抛弃你。”
薛知恩一把扯掉他的手掌,重新坐回驾驶座,双眼直视死寂的水面,温情不再。
“你走吧。”
双手忽然空荡荡的齐宿连心也空荡荡了。
他问:“走去哪?”
“趁现在还没完全沉下去,”薛知恩从口袋里掏给他一块尖头的小石头,“打破玻璃走吧。”
齐宿看到那块石头,霎时全明白了。
他攥紧石块,任由尖锐的石刃切割他的肉,开口的声音隐隐发颤。
“……那你呢?”
“我?”
薛知恩重新拉过安全带,将其插进浸满水的卡扣,靠上渗水的车门,语调平静地不似活人。
“等死。”
第146章 与死亡赛跑的告白
“你是觉得我会抛下你独自逃跑吗?”
齐宿手心捏着那块她上车前便捡好的石头,惨淡地笑了下。
“话不要说得太难听,”薛知恩帮他找好借口,“这不是逃跑,是自救,你没有必要为一个只会把你拖下水的疯子赔上性命。”
“我要是不走呢?”
薛知恩好笑地看他,语气像是在审问。
“你的家人、朋友、小猫怎么办?”
“我的父母有对方,我的朋友有别的朋友,我的猫只要有人给饭就好,但你呢?”
齐宿第一次极为认真地跟她探讨这个问题,残酷地陈述现状。
“薛知恩,你孤身一人。”
“需要你告诉我吗?”这明显踩中了她的尾巴,“怎么,看我一个人孤立无援你很爽吗?”
“我不是想刺激你。”
齐宿握住她无意识抓紧安全带到失血的手,给予依靠,真诚地,温柔地,充满耐心地直视她冰冷敌意的眼睛。
“我想告诉你,有我在,你永远不会孤身一人,更不会孤立无援,只要你愿意……”
“家里永远会有一盏为你亮着的灯。”
他几乎用了毕生的勇气,说出最后一句疑似求婚的话。
“……”薛知恩漆黑的瞳孔稍稍放大,但也很快缩回。
水已经漫到她的大腿了。
死亡如今具象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她,剧终近在咫尺。
一切的一切都要结束了。
薛知恩不可能因为他一两句剖白而改变心意。
“你再不逃就来不及了。”她盯着上涨的水面说。
“我不可能丢下你离开。”
“其实……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爱我。”
齐宿想笑:“都要死了,你还质疑我的爱?”
薛知恩安静了几秒,难得吐露想法。
“就连我母亲都不会无条件地爱我,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我们认识还不到两个月,再怎么叫你妈妈,我又不是从你肚子里生出来的,我没有信赖你的基石。”
“你说得对,”齐宿笑着,不知可否,“有些东西需要很长的时间来证明。”
他是个极其有耐心的人,他可以一遍一遍重复证明他的真心。
但他们已经没时间了。
齐宿是个无神论者。
他只信薛知恩为神,死后究竟有没有地府,有没有上帝,他不知道,他不敢赌。
他问他的‘神’:“死后我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他的‘神’笑说:“如果能见到,还死什么?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这家伙了。”
齐宿抿抿唇瓣,冰凉扎骨的水已然没到小腹,这里太冷了,某人的腿没法多待。
“你现在成功逃脱还能拿到大笔赔偿款,不出去只能得到大笔冥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