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那该怎么写?”
阿玖提着笔想道:“五德终始,宋邺代表土德,阿琼乃是木德,木德克土德,只称上天不忍见贼子篡位,降符命于此,令皇裔起死回生,讨伐逆贼。”说罢又思索良久,在纸上涂改几次,终于一锤定音:“在皇陵棺材盖上用青漆刻‘玉京还阳起好兵,土蛟污金真龙出,藏冬复春木乃昌’,再借盗墓贼之口流传出去,召告天下。”
果不其然,此“棺中言”一出,引起举国轰动。上到显贵下到平民,纷纷猜测是何墓何人起死回生。甚至茶肆酒楼里说书的也离不开这个话头。
今日是下元节,民间好修斋设醮,享祭祖先,祈愿神灵。百姓多备美酒佳肴,摆设于宗庙祠堂之中,焚香烧烛,祈求祖先保佑。此外,宋国还有一个习俗,那就是下元节这天太阳落山前,不能在外露出自己的面孔,出行皆需佩戴面具。
无论大街小巷,室内室外可见之处都是戴着面具的人。
适逢京城中来了个新的说书人,戴着个大花面具,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上次讲到搬山道人于古冢之中摸出一对鸳鸯玉佩,可谓流光溢彩,天上地下难寻之宝。传说啊,这鸳鸯玉佩具有神奇的力量,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当时的年光公主年方八岁,不幸夭折,武帝心疼女儿,想着用一个世间至宝陪葬以示珍爱,便从搬山道人手里花重金购得半枚,让已经死了的小女儿含在口中,没想到下葬当日,突然狂风大作,竟然把棺材盖子都跟茅草似的吹上了天!就在武帝对钦天监大怒大怒之时,只听那棺材中传来阵阵哭声,武帝走近一看,年光公主面色通红,正号啕大哭……”
底下人咂舌:“死人也能复活?”
旁边人接道:“怎么不行?你没听说吗?最近流传的那个什么‘棺中言’,就是说京城里有死人要还阳……”其中有第一次听的人质疑真假,那人就继续道:“据说是个盗墓贼想去偷宝贝,结果拿了宝贝之后,棺材盖子突然被震飞了,那贼贼心不死,想着棺材里的宝贝更值钱,走近一看,棺材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棺材盖子上刻了字,像是用手指写的。”
“那你知道‘棺中言’是指的哪儿吗?”
“不知道。”那人听了嗤笑了一下,旁边的人见他这副狂傲的模样,不乐意了:“难道你知道?”
“我自然比你们知道的多。”那人信誓旦旦道:“乃皇陵是也!”
“啊呀,皇陵开棺,这可是对鬼神的大不敬呀……”满堂哗然,无人再理会说书人了:“是呀,这得惊扰多少先灵啊……”
“那你们可知是何人之棺?”
有的猜先帝宋耀,有的猜安王宋瑜,更有甚者猜是开国之祖。
桌边才来的青年人小声问同桌的人:“那个‘棺中言’具体讲的什么,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那人便告诉他。一旁不知哪儿来的乞丐偷听到后,突然哈哈大笑,吓了两人一跳不说,还引得不少人注目。说书人也注意到他言行癫狂,呵斥一声:“你笑什么!”
那乞丐笑得前仰后合,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冷哼一声:“你们都是些糊涂虫,不知那‘棺中言’的奥秘,所以你们猜的都不对……”说罢随机逮住一人的白袍子,用乌黑的手指在白袍上戳戳画画。那白袍青年吓得嗷嗷叫,旁人却没一个管他,只盯着乞丐的手看。
乞丐拽着白袍青年,跛脚走到高台上,把白袍子扯平,道:“‘玉’‘京’合起来不就是一个‘琼’字?幼卿公主乃先帝亲生,为真龙血脉,又五行属木,木克土,龙胜蛟,这是预言宋琼起死回生,要起兵归正大宋呀!宋邺这盗贼休矣!”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白袍青年又气又恼,把自己的衣服扯回来:“谁听你个疯子胡扯!”
说书人沉吟良久:“那棺材通体用金丝楠木制成,显然是公主所用,且是尊贵受宠的公主。”
“那不是只有……”众人都不好点破,直到有人拍桌慨叹:“虽幼卿公主生前娇纵了些,但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且本来被活活烧死就够惨的了,哪个杀千刀的,何必去扰人清静,真是罪过罪过……”
路上行人议论纷纷。
经过无数添油加醋,越传越邪乎,不可避免传到了皇宫之中。宋邺起初听到时只觉得好笑,后来从大同小异的版本中咂出一点不可言状的意味。
“果然……”
“据说青州人也知道此事。”
“还,还有一件事……”侍从战战兢兢将一张布帛呈上。宋邺看完勃然大怒:“这是谁写的?谁?”
“这只是用布帛拓的,原文据说是在幼卿公主的棺材盖底,刻有这样一段话……”
“流言什么时候开始传的?”
“就是在周大人那日去皇陵之后。”
宋邺面色一沉,原先他只觉得这是计谋,目的是让他和姜国反目成仇,但如今看来,也许事实比他想的更棘手。宋邺唤来心腹:“派人去姜国试探试探,若果真在姜国……立即进攻,不必回报。见到宋琼,杀。”
第69章 与子成说·下
到了姜国边境,宋琼与阿玖正一起寻隐蔽之地以让部下驻扎,偶遇四处闲逛的巫珏。巫珏问:“怎么没见殷四娘?”阿玖道:“四娘不与我们去姜国,她跟着商队去云州了。”巫珏一听,顿然没了笑容。宋琼见她神情忽然变得呆滞,感到奇怪:“你怎么了?”
“我……啊呀!我忘了,双儿姐让我带样东西去云州来着,对不起,宋琼阿玖,我不能跟你们去姜国了。”说完巫珏唰的一下没了踪影,空气里残留着她身上银饰的铃铃声。宋琼和阿玖四目相对,同时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日夜兼程,阿玖一行人很快便进入姜城,花璎因前日宋琼嘱托,一路上一心保护阿玖安危,但眼见已快进宫面见姜国君仍不见宋琼身影,不由问:“明日就要去和姜国主谈判结盟了,怎么不见主上?”阿玖道:“我让她去阻止宋国使者了,若姜国得知宋国只是怀疑他们包庇阿琼才发兵,想必不会轻易答应结盟。况且她也不便露面,明日我们二人去即可。”
二人在姜城休整的同时,宋琼已经赶到相都的官驿,在屋顶上蹲守宋国使者的到来。令她意外的是,宋国派来姜国的使臣竟是张监。张监一进院子,立马注意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吓得僵在原地:“公,公主……放心,您诈死的事我一点也没透露,求您不要割我的脑袋。”
宋琼开门见山:“那你为什么来姜国?”
“我,我是奉陛下之命来此交涉一些事宜,跟您无关……”他只是出个差,哪里知道会和宋琼打个照面,要知如此,他就装病不来了。张监一时欲哭无泪,只听宋琼冷笑一声,他瞬间哆嗦:“小的真的不知陛下怎么得知的,京城里突然就开始传言您起死回生,我一直对您怀有敬畏之心,绝对没有透露半分!请您饶我一命!”
宋琼看他样子不像是装的,便道:“老人们常说,对死去的人要磕头表示尊敬,你既然说尊敬我这个活死人,那就在这儿磕满一千个头罢。”张监“啊”了一声,颤颤巍巍跪下,想着一千个头磕完他不死也被撞成傻子了。宋琼见他磨蹭半天,催促:“磕罢。”
张监面露难色,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求求情,刚抬头,宋琼一扬长鞭,屋顶的瓦片被拂落,“咔嚓”一声正好掉在张监面前,摔成了碎片。宋琼冷道:“你多看我一眼,就多磕一百个头。”张监顿时背脊发凉,立马低下头:“不看了不看了!一,二,三,四……”
“很好,我就在这儿守着,少一个你的脑袋就不保了。”
“……二百二十一,二百二十二……三百……”张监磕头的速度越来越慢,他感觉额头已经被磕出了一个窟窿,像个正在漏水的水桶,耳边嗡嗡的,除了风声就是虫鸣。眼前原本亮堂的景象也变得昏暗,不知是天黑了还是他头晕了……张监闭着眼,把头杵在地上装昏,良久没听到头顶上再传来呵斥。
她走了?张监缓缓抬头,那屋顶上空空如也,只一轮残月高悬。张监大喜过望,立马爬起来,双脚因久跪发麻,刚拖着腿走了一步,忽然听见背后门“吱呀”一声开了。张监身子比脑子快,一个转身下跪叩首,一气呵成。
“三百零一!”
进来的仆从被眼前一幕骇住,不知该迈哪只脚。张监听出脚步声不对,一抬头:“怎么是你……”由于精神紧张用力过度,刚才那下砸得他眼冒金星,这下是真晕了。
“大人!”
旦日,阿玖与花璎进入宫中和姜国君谈判。
姜国君事先听闻二人来自燕国,十分礼待,寒暄之后听阿玖说宋国要发兵攻打自己,姜国君觉得简直无稽之谈:“我姜国已经归顺宋国,这一年来安分守己,陛下怎么可能莫名攻打寡人?薛姑娘切莫危言耸听。”
阿玖淡笑:“国主若不信,大可以问问在场诸位,看看我是不是在危言耸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