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顾晨起身,道:“臣受不起如此大礼。”
三皇子顾晟面上带笑,心里却直恼汐泠不是自己的同母妹妹。
顾清滢观顾晨神色疲乏,道:“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有诸事要理,我们就先回了。”
安国公主是代皇帝皇后行事,见她起身,几位皇子也都跟着起身,一并告辞。顾晨亲自送几位殿下到府外,看着几人上马车。
九皇子顾煦身量尚小,皇宫的马车又比寻常的马车要高上许多,他上这马车很是吃力。在旁的太监仿若没有看到,无人上前放车凳。
顾晨厌恶忠义侯宋括,但对他的胞妹婉妃却有几分好感。九皇子尚在襁褓时,顾晨还抱过他一次。念着这份过往,她走过去,矮下身子,道:“九殿下,我扶你上马车,可好?”
旁边的太监赶忙弯腰过来,道:“怎可劳烦瑞王殿下,奴才……”
顾晨一贯看不上这些个捧高踩低的奴才,一个眼神慑得太监定在原处。
顾煦看向她,稚嫩的脸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抿了抿嘴,道:“好。”
顾晨双臂一抬,将人轻巧的举上了马车。
顾煦瞪大了眼睛,在马车上站稳后,恭敬的行礼,道:“煦,谢过王姐。”
这副小大人的模样,宫里的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不容易呀。顾晨郑重回礼。
顾煦看着她,眼神明亮。
二皇子顾项将一切看在眼里,转身上了马车。原本,他是要呵斥顾煦身边的奴才,顾煦毕竟是皇子,又是幼弟,做兄长的怎能眼看着他被奴才欺了去。顾晨动了,他便没有开口。
顾晨一转身,与清莹目光相触。
顾清莹微微颔首,进了马车。
第27章
众大臣见瑞王回来,碍于场合不好上前攀谈,心里是一片焦灼。现如今,还有何人可与瑞王相提并论?当真是炙手可热,风头无两,天家圣眷,羡煞旁人。若是能与瑞王交好,即便不能官运亨通,也绝无坏处。魏丞相冷眼看着众人,视线扫过顾晨,眉头一蹙即松。
忽见安生快步跨入堂内,单膝跪地,恭敬禀告,“王爷,国公爷到了。”
众人皆看向堂外,镇国公迈着沉稳的步子,身后跟着左都御史甄明理走了过来。
顾晨也向外看去,只见外祖发白如雪,皱纹深如沟壑,身子愈发单薄。她情绪翻涌,几步冲至外祖身前,扑通跪下,唤道:“外祖!”声音发颤。
镇国公上前一把扶住她,道:“好孩子,快起来。”
顾晨再抬头已是眼中含泪。
镇国公扶着她的双臂,手略微施力,道:“来,快起来。”说着捏了下她的胳膊。
外祖是在提醒不可在外人面前失控,她低下头,稳了稳情绪,再抬起时只眼角微红。她站起身,向着外祖的身后行礼,道:“见过舅父。”借着躬身的机会继续整理自己的情绪。
甄明理双手扶起她,温声道:“无须多礼。”
顾晨缓缓直起身,神色已是如常,极轻的清了一下喉咙,道:“外祖怎可来此?舅父,快陪外祖回府吧。”
按照礼制,至亲长辈不能到晚辈的灵堂祭奠。一来,辈序有分,长幼有别。二来,怕让长辈沾染到“晦气”,影响寿数。顾晨虽然是现代过来的人,但既然生活在了这里,就要适应这里的一切。
镇国公沉声道:“老夫今日是来祭奠我大周的忠义之士,功勋之臣。”
一句话,道明了祭奠的名义。
礼部尚书李礼上前规劝,“国公爷,话虽如此说,但这终归是与礼不合。再者,你年事已高,怎可亲至灵堂呀,恐会折损了寿数。让令郎代为祭奠为好。”
镇国公威严开口,道:“折损寿数?老夫一生征战沙场,见过尸堆的山丘,踏过血染的江河,早已看透生死,何惧之有?”
李礼本是好意相劝,镇国公却不领情。他是礼部尚书,怎可在人家灵堂之前与之争执?想到这,他长叹一声,“唉……罢了。”一甩衣袖,侧过身去。
外祖如此坚持,顾晨也没有再阻拦,双手执礼,道:“镇国公,请。”
镇国公执礼颔首,随着顾晨走进正厅。
众人见他们二人行的竟是平礼,先是一愣,其后不觉一惊。
若论辈分,镇国公是顾晨的外祖,顾晨要向镇国公行大礼。
但若是以二人身份而言,甄义是开国功勋,辅佐先帝打下大周江山,几次救先帝于危难之中。先帝亲封甄义为镇国公,世袭罔替,赐其玄袍,可见君王不跪。而顾晨乃是顾氏皇族血脉,承袭了瑞王爵位。收付北境,稳固了大周王朝,攻破北齐半壁江山,亦得当今圣上赏赐玄袍。顾晨乃是王爵,镇国公若无先帝赐的玄袍,应向瑞王施大礼。
刚刚瑞王以“镇国公”称呼,如此,二人行平礼也没什么不妥。
镇国公甄义,德高望重,乃当朝第一人臣。瑞王顾晨,功勋卓绝,可谓当朝第一权臣。二人还是外祖孙关系,真真切切的细思这其中的深意,有的大臣心中一颤。
正厅之内,镇国公庄重肃穆的行礼祭奠,整个过程情绪平稳,只眼中的哀切让人看得清楚。甄明理如其父一般,隐忍而克制。
礼闭,顾晨道:“外祖,舅父,请移步偏厅。”
偏厅内,顾晨再难掩情绪,跪在地上,伏在外祖的膝上痛哭不已。
终于见到这些年一直牵挂着的外孙女,甄义心中自是万分喜悦。看到顾晨眼中的孺慕之情,想到已经逝去的女儿和女婿,这位百经沙场,从来只流血不流泪的国公爷不禁老泪纵横。
甄明理心中万般酸楚,泪流满面,不住的以袖拭泪。
守在门外的安生听到王爷的哭声也是心里难受,眼角湿润。
好一会儿,甄明理轻轻拉起她,道:“晨儿,莫要再哭了。听话,快起来。再这么哭下去,谁的身子都受不住。”
顾晨缓缓站起身,压了压喉间的哽咽,尽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镇国公擦干眼泪,长长的舒出一口郁结之气,慈爱的看着她,道:“快坐,与外祖好好说说话。”
顾晨应声坐在了主位的左侧,与坐在右侧的外祖侧身相对。甄明理坐在了右下首。
待三人情绪已经恢复,顾晨唤来安生命人上茶。婢女退了出来,安生让她们都下去,一个人守在了门外。
镇国公仔细看着顾晨,确定她没伤没病,很是欣慰。昨日百官在皇宫门外恭迎大军,他考虑再三没有前去。一来,他早已辞官,现在并无官职,只有爵位在身。二来,他若去,太过招摇,恐让顾晨更遭人忌惮。有儿子在,自是能够知晓一切,也会在旁帮衬。
顾晨饮了口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道:“外祖,这些年,你和外祖母的身体可好?”
“好,都好。你外祖母天天念叨着你,今日也要前来,连女子不可来灵堂祭奠的礼法都不管了。我和你舅父怎么劝也劝不住,你外祖母差点把国公府都给拆了。还有你那不省心的表弟表妹,也跟着添乱,非要和你外祖母一起来。还是你舅母出面,好说歹说的,把她拦住了,也把那两个小混蛋给收拾老实了。”
听着外祖的描述,想到外祖母的巾帼气势和表弟表妹的闹腾劲儿,顾晨都能想象到那阵仗,不禁笑了。
外祖提到了舅母,顾晨赶忙问道:“舅父,舅母身体可还好?”
顾晨的舅母乃是当朝赵太师的独女,赵婉。在大周,太师为正一品,辅佐教导帝王,虽无实权,却是文官之首。赵太师博古通今,学识渊博,品行高洁,实为文人领袖,深受天下文人学子的敬重。
先帝在位时,本欲赐婚赵婉与太子为妻。奈何太子与丞相之女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只愿娶魏家女为妻。先帝清楚,赵太师之女绝不可能嫁做太子的侧室。先帝痛惜为太子的谋划落了空,恨其不争。因为此事,父子之间生了嫌隙,开始疏远。
先帝深知这赵氏女有大才,又是天下清流领袖之女,必是要嫁与皇室才好。可若是嫁给其他皇子,又恐生乱。后来,先帝打算下旨将赵婉许配给瑞王顾光。谁成想,赵太师先一步与镇国公定了亲,两府的婚书都已经下了,即使是皇帝也没有阻拦的道理。
先帝深感惋惜。过了一段时日,瑞王顾光请陛下赐婚,求娶镇国公嫡女为妻。先帝一想,瑞王虽没有娶赵太师之女,但若娶了镇国公之女,也就有了姻亲关系,从此赵太师和皇室也是分不开了,算是达到了他的期望。先帝大悦,下旨赐婚。
赵婉自幼博览群书,才智过人,端庄大方。性子看着温婉,实则坚毅果决,不是甘心囚于后院对夫家伏小做低的寻常女子。嫁与甄明理,是她自己选的。
甄明理仪表堂堂,温润如玉,才华横溢,更是京中有名的孝子。世人皆知镇国公爱妻如命,对其妻言听计从,立有家训:甄家男子不可纳妾。国公夫人又是巾帼英雄,心胸开阔。二人只有一子一女,府中关系简单和睦。这样的家族对赵婉来说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