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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钱妈妈的眼皮一跳,明白这话是在责怪她早前不肯松口。她微抬眼,见瑞王笑不及眼底,透着不容拒绝。
  “请钱妈妈带路吧。”
  钱妈妈打了个颤,侧过身子,弱弱的道:“王爷请。”
  顾晨抬腿跨过门槛,踏入了含春阁,熏香裹挟着脂粉味扑面袭来。
  含春阁共三层,一层的大堂犹如酒楼,里面还置着青石流水的景,在烛火的光晕中染上一抹朦胧。四方立着雕花的楠木柱子,左右两侧各有一个木阶楼梯供人上下。大堂内摆着二三十张桌子,深处还筑起一座云石高台。云石高台光可鉴人,此时无人在上面,只凌乱的放着丝竹乐器,好似演奏之人离开的很是匆忙。
  二层和三层是女子的闺房,外侧有精雕的木栏相围,此刻就有人凭栏向下观望。见瑞王抬头看过来,赶紧缩回身子。三层有一个穿着翠绿襦裙的小丫头吓了一跳,撒腿跑开。
  顾晨的视线再次扫过大堂,一桌桌的酒菜,无一空席。各色男女挤在一起,显得甚是拥挤。女子都衣着艳丽,出现在这里,身份不言自明。
  大堂内的众人赶紧让开路,垂下头,不敢直视瑞王的容颜。但总有胆子大的,偷偷的看向瑞王,心道,这瑞王长的可真俊儿,再配上那通身的贵气,可真是让人……刚想到这,瑞王身后的一个护卫就杀气腾腾的看了过来,手还握在了腰间的刀上,吓得他赶紧低下了头,不敢再乱瞟。
  钱妈妈在前引路,几人直接上了三楼,来到了最里面。这闺房从外面就能看出比旁边的要大上许多。
  钱妈妈停在了门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瑞王,然后清了清喉咙,咽了下口水,柔声唤道:“雪儿,女儿呀,快来恭迎瑞王殿下呀。”
  几息后,门被从里面拉开,出来一个身穿翠绿襦裙的小丫头,屈膝道:“奴婢给王爷请安。小姐请王爷入内。”
  这小丫头看似冷静从容,但那不住颤抖的手却出卖了她。
  钱妈妈眼前一黑就要晕过去。我的老天爷呀!宋雪这个小贱蹄子,竟敢不来跪迎,遣了莲儿这个黄毛丫头出来,真是活腻味了。她自个儿活腻味了不要紧,可别连累我这含春阁呀!
  钱妈妈立即跪了下去,哆哆嗦嗦的道:“王爷恕罪,雪儿没见过世面,不懂规矩,怠慢了王爷,王爷恕罪!”
  海遥心生不悦,自家主子屈尊降贵来了这腌臜地方学琴,可是给足了面子,祖坟都该冒青烟了。这个叫什么宋雪的,竟还不感激涕零的出来亲迎,可真是好大的架子!
  顾晨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这不就是刚才在三楼慌慌张张跑开的那个小丫头嘛。她让安生和靳忠守在外面,带着云逍和海遥,还有程柏走了进去。
  钱妈妈麻溜的从地上起来,战战兢兢的跟了进去。
  入内,满眼都是刺目的红色,桌上还燃着喜庆的红烛。顾晨立时觉得憋闷,没了打量屋内的心情。走到桌前,转身看去,只见樱桃红的纱幔隔开了寝室,风从窗入,红纱浮动,映出了里面的窈窕人影。那婀娜的身影缓步而来,步步生莲,莹白如玉的纤纤素手徐徐掀开了纱幔。
  第88章
  海遥看清了女子的容貌,睁大了双眼,心中惊叹连连。她自认已经见过不少容貌出众的女子,如宁国长公主,妩媚动人,抬眼间勾魂摄魄。再如安国公主,那可是天仙般的人儿,冰清玉洁,让人不可逼视。但与眼前的宋雪相比,都少了分颜色。这宋雪容色绝丽,美艳不可方物,特别是那一双桃花眼,无情也有三分情。
  云逍也没想到,多年前那个很是好看又惹人怜的小姑娘,如今竟长成了真绝色。
  程柏更是看直了眼,忘记摇动手中的折扇。宋雪貌美,京城皆知,可有幸亲眼见到真容的人并不多。他虽贵为文昌侯府的二公子,但奈何每月的月钱不多,不曾有足够的银子入闺房听曲,只远远见过她头戴帷帽的样子。现在终于得见真容,如此倾国倾城,难怪会出了天价!
  顾晨的脑中想起了《硕人》中的诗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宋雪身着海棠红裙,缓缓走了出来,看了诸人一眼,垂首屈膝,轻声道:“贱妾见过瑞王殿下。”
  一切仿若静止,只有宋雪身后的纱幔微微起伏。
  钱妈妈很是识趣的没有动作,只眼珠来回转动着。转来转去,倒是渐渐冷静了下来。
  突然吹进一阵风,吹动了宋雪的裙摆。
  顾晨这才回过神,向前探了一步,可看着宋雪梳拢成结的发,停下了脚步,缓了缓,道:“宋姑娘免礼。”
  宋雪直起身子,垂着头,恭顺的站在原处。
  顾晨轻吸一口气,脸上挂起微笑,道:“本王听闻宋姑娘的琴艺乃当世一绝,此次特来请宋姑娘教授琴艺。宋姑娘请入座,与本王详谈一二。”
  闻言,宋雪微微屈膝一礼,款步至桌前,施施然坐下。
  顾晨掀袍坐到了宋雪的对面。程柏倒是不客气,不用人招呼,坐在顾晨的身旁。
  顾晨心绪略有不稳,摸了下手上的扳指,将视线从宋雪的身上移到了桌上。这桌椅是紫檀木所制,算得上名贵。桌上摆放着一套青白釉制成的茶盏,旁边放着青玉香炉,里面燃着松木香。玉制的香炉虽华贵,但不蕴香,常只做摆件观赏,可见宋雪对“香”并不太在意。这些年也不知宋雪是否被善待,但这桌椅、茶盏和香炉,用的都是顶好的。
  程柏轻咳一声,拉回了顾晨的思绪。
  钱妈妈吩咐莲儿上茶,上好茶!莲儿虽然年纪不大,但手脚麻利,很快就奉上好茶。
  顾晨淺饮一口,道:“本王在外征战多年,回京后便听闻宋姑娘一曲动京城。论琴艺,当世无人可比。本王琴艺不精,有心补拙,望宋姑娘可以不嫌本王蠢笨,教授一二。”
  闻言,宋雪缓缓抬头,看向顾晨。
  这一眼,竟叫顾晨的心漏跳了一拍。
  宋雪嘴角微翘,轻声道:“贱妾身份卑贱,怎可教授王爷琴艺。”
  钱妈妈先是心头一紧,转而一想,要是能就此送走瑞王这尊大佛,当真是求之不得。
  顾晨眉头一皱即松,道:“本王向人请教,不论身份。”
  宋雪看着顾晨,几息后又低下头,不再言语。
  顾晨道:“钱妈妈,你说呢?”
  观瑞王神情,便知此事不容拒绝,她还能如何说呀?赶紧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道:“王爷既有如此雅兴,含春阁自是没有不从的。女儿呀,你能得了王爷青眼相看,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呀,别人烧香拜佛都求不来。你必要好生伺候……不是,是好生教授王爷琴技呀。”
  程柏摇着“不识抬举”,道:“还是钱妈妈识大体,通情达理呀。”
  钱妈妈看着那扇子,嘴角一抽。
  宋雪垂着头,道:“女儿听妈妈的。”
  “既如此,从今日起,宋姑娘便为本王的琴师,需专心教授本王琴艺。钱妈妈,你可明白?”
  钱妈妈眼珠一转,道:“贱妾明白,贱妾明白。只是……这……”
  程柏摇着扇子,道:“钱妈妈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钱妈妈讨好的道:“程二公子聪慧过人,必是知道妈妈我的难处。”
  程柏知道有些话顾晨不好说,拢起扇子,道:“曹三公子那里我会打点好,不会让妈妈为难。至于宋姑娘教授王爷学琴之事,我觉得还是将宋姑娘接到王府为好。妈妈觉得呢?”
  钱妈妈已经冷静了下来,她看出来了,瑞王对向宋雪学琴很是执着。又想到刚才瑞王初见宋雪时的神情,觉得这里面说不准会有其他的意思。要知道自前朝起,断袖、磨镜之风便盛行,到现在也被权贵视为风雅之事。别人不提,就说宁国长公主,府中不就养着众多美姬。
  钱妈妈的喉咙紧了紧,大着胆子道:“不知二公子指的是‘出局’,还是‘长宿’?”
  “出局”是将女子接出青楼一时,陪着吃席或者是风流一晌,然后就送回来,多是按时辰算。“长宿”是将女子接出去住一段时日,按日子算。
  程柏不和钱妈妈兜圈子,跟这个人精兜圈子没有半点用。
  “自然是‘长宿’。”
  钱妈妈愈发觉得自己想的可能是真的,恐怕瑞王意不在学琴。再一细想,她可不能让宋雪“长宿”,一旦宋雪进了王府,那就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若是后面王府不放人,她要如何将人要回来?虽说有律法,可一旦走到那一步,就是要和王府作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讨不到一丝好处。但现在又不能当着瑞王的面拒绝。她在心中飞快的盘算着,视线落在了宋雪的身上,计上心头。
  钱妈妈笑着道:“‘长宿’自然是好呀,能去王府,那可是登天了。女儿呀,等你去了王府,可别忘了妈妈呀。”说着变脸似的挤出了几滴眼泪,道:“妈妈一直都在这,你可要时时念着妈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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