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堂堂大祭司,怎么能因为贪图美色而对一只来路不明的妖怪产生超出交易对象外的情感呢!”
  白色小人辩驳:
  “我对他只是由厌恶转变为没那么厌恶而已,你说的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
  嬴钺看着灵归的脸色一会儿晴云万里,一会儿乌云密布,着实搞不懂这个古怪的巫女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还时不时地盯着自己的脸看,他被少女的视线盯得浑身不自在,索性腾出一只手来将灵归的脑袋掰正。
  “看路,别撞到石头上。”
  “……喔。”
  溯游至此段河流,头顶不再是漆黑的石头,而是代以蓝绿色的水面,视线逐渐明朗。这里的水极清澈,波光粼粼地漾着秋波蓝的潋滟光晕,灵归觉得自己仿佛是游在一块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碧蓝玉石里。
  哗啦啦——
  拨开水面,三人终于从水中钻出来。
  鲤花花和嬴钺有妖力避水,衣衫发肤都依然完好干洁。
  而一旁的灵归就显得十分狼狈,除却被泡泡罩起的脖子以上的部位,余下的地方都被水浸了个透,裙子和外衫都呈半透明状紧紧贴在肌肤上。
  这是个洞穴中的大水潭,数十条白练似的瀑布从四周的洞壁上高高落下来,激扬起数米高的浓白水雾,将整个洞穴笼罩在朦胧而旖旎的蒙蒙白意中。
  这水潭幽蓝深邃,水平如镜,像颗镶嵌在深山中的蔚蓝宝石,像雪妖古井无波的深邃眼睛,从外表上看去,很难想象这潭水下,竟藏着那样长的一条暗河。
  深潭靠近岸边的位置,俨然漂浮着一片沉眠在青玉盘上的红色花苞,浮香绕于曲岸,姝影覆于清池。
  这正是冥河莲,只是此时尚为白天,它们花瓣闭合着,酝酿着夜晚绮丽的盛放。
  “我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灵归爬到岸边,走到一块巨石后,将湿透的衣裙脱下来,揪掉了缠在衣带上的墨绿水草,使劲拧巴两下,甩着衣服上的水珠。
  随后她又将半干的衣服扔进竹篓里。
  她的小竹篓其实算是个储物功能强大的小法器,是茯娘送与她的十六岁生辰礼,是茯娘卖掉了一个月积攒的草药,从中州的大城市里带来的。
  她平日出远门时,旁的都不带,就带一只小竹篓在背上,干粮、衣物、法器、符纸全都一股脑儿的扔到里头。小竹盖儿一盖,里头便是风吹不到雨淋不着,水也淹不进去。
  她从前还在竹篓里带过一只小狸花猫,本想着路上能有个伴。没想到,出发不到一天,这只调皮的猫儿便把她的符纸都抓烂了,衣服当作了磨爪子的工具,干粮也偷吃了不少。
  也不知道小狸花在家里过的怎么样,会不会又偷偷溜进炭火盆里把尾巴点着。
  灵归颇为担忧地想着。灵归是个思维很发散的人,适合当个挥毫泼墨的诗人。
  灵归一边想着,一边从竹篓里拿出一套干洁的衣服来穿上。
  上身是水晴色的圆领衫和松花黄的绣花褙子,紫藤萝色的卷草纹印花灯笼裤,裤脚用银铛链束起来,轻盈又俏丽。
  灵归穿戴完毕,将头发散开拿手胡乱梳理了两下,草草地扎起个清爽的侧麻花辫,随后将刚刚摘下的九蛊铃铛别回了腰间,背上竹篓从石头后面走出来。
  嬴钺抱胸倚在石头上,又在百无聊赖地玩着发带上的银坠子,将那片小小的银叶抛起来又接住,再抛起来,再接住。
  “换个衣服,怎么要这么——”
  少年还没来得及把这句话说完,就被少女那一抹鲜亮的色彩撞入了视线。
  “……久。”
  暖黄的阳光从头顶温柔地撒下来,穿过氤氲的水雾,给少女笼上了一层光的轻纱。少女还沾染着泠泠水汽的肌肤像熟透的白桃果皮,似乎轻轻一戳就能爆出汁水来。
  这身青黄萝紫的衣服很衬她,像把秋日的果园和桂花树都藏在了衣角下,轻轻挪步子,就能把带着清香的风送来。
  “你说什么?水声太大,我没听清。”
  灵归一边理着衣服,一边朝嬴钺走过去。
  嬴钺却像是只受惊的猫儿般快速地向后撤了两步,在少女看不见的地方,耳垂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几乎能滴出血来。
  “等等!离我远点!”
  嬴钺一只手挡在身前,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一边阻挡着少女无意的接近,一边于事无补地阻拦着那不断钻入他鼻腔中的异香。
  她身上这股该死的香甜味真是越来越浓烈了,这次他闻到的,除了巫女血液的香甜,还有一股难以描述的、更致命的馥佩气息。
  “你干嘛?莫名其妙的。”
  灵归闻了闻自己的衣服,只有一缕淡淡的皂角香气,她寻思着,她身上也没有奇怪的味道吧。
  “今天,是几月几日?”
  “唔……一月初六吧……哦对了!你提醒我了,今天是立春诶,立春要吃春卷!”
  灵归从竹篓里拿出一个纸包来,打开来看,里面躺着八只金灿灿的豆沙春卷。
  “这是我娘做的春卷,要不要尝尝?”
  灵归拿起一个春卷问。
  “花花要吃!花花要吃!”
  …………
  “立……春……”
  嬴钺颇有些抓狂地揉了几把自己的头发,本就因为微卷而蓬松的头发直接炸了起来,活脱脱一只炸毛的黑猫。
  他被封印了十七年,早就不知道今夕何夕,只能隐约估摸出这段特殊时期到来的日子和持续的时间。
  蛇的发情期,正是从立春这天开始的。
  第12章
  雪藏花1 “九叩千重山,摇铃开天门!……
  反复炸至金黄的春卷,薄如蝉翼的脆皮,虽已凉了,却还泛着油润的光泽。
  “可惜了,我的小竹篓不能保温,放凉了便不脆了。”
  灵归咬一口春卷,微凉的油水混合荠菜鲜蔬的清甜一股脑顺着牙缝儿溜进嘴里,软韧的香豆干和嫩滑的鸡蛋丝增添的醇厚的滋味。
  “这也……太好吃了吧!”
  鲤花花咬了一口,双眼顿时放出光来。
  “你再尝尝这个,这是陈皮豆沙馅的。”
  灵归又递上一只更圆润饱满的春卷,微鼓的金黄油泡下隐隐透着赤豆的深红色泽。
  她们黔青人原本是只吃咸鲜口的春卷的,但茯娘爱吃甜,所以早年去中州游历的时候,便学来了这种做法。
  酥炸的春卷皮中都沁入了陈皮浓郁的焦果香,层层风味包裹下的豆沙绵甜软糯,舌尖一抿,还能感受到红豆未被彻底碾碎的颗粒。
  “这个……这个更好吃诶!”
  鲤花花只是尝了一口,便立马被甜口的豆沙俘获,彻底成了豆沙最忠实的拥趸。
  “我阿娘的手艺,试过的人…还有妖那可都是赞不绝口!”
  灵归一边将一整只春卷塞进嘴里,一边颇为自豪地摇头晃脑,口齿含混不清地道。
  “等我找到雪藏花后,你可以和我一起回龙毒村,尝尝现炸的春卷,更是好吃得没边!”
  “嗯嗯嗯!”
  灵归和鲤花花二人大快朵颐地吃掉了六只春卷,灵归还很贴心地留了一只素春卷和一只豆沙春卷,递向一旁沉默良久的嬴钺。
  “你吃甜口的,还是咸口的?”
  嬴钺低垂着脑袋,看不清他的神色,听到灵归说话,方才缓缓抬起头来。
  “…………不吃。”
  “阿钺哥哥不吃,那花花吃!”
  “……喔。”
  灵归将递出去的春卷收了回来,一口吃下了那只素春卷,红豆春卷则如愿以偿地进了鲤花花的肚子里。
  灵归一边咀嚼一边补充:
  “不好意思哈,又忘记你有异食癖这事了。”
  根据她的观察,目前嬴钺感兴趣的食物只有三样————剧毒的红珠子、春桃养的蛊虫和巫女的血。
  这食谱放在妖怪里也是极为不正常的,或许得请个医师帮他调理调理,灵归想着。
  “吃完了就赶快准备进姑瑶山。”
  嬴钺扔下一句话,又走远了些,只留给灵归和鲤花花一个远去的背影。
  这蛇妖平日里脾气别扭、嘴上不饶人、爱使坏捉弄人,虽一身从棺材盖板里带出来的生人勿近的戾气,话却很密,见着什么都爱冷不丁吐槽一句,现下倒一下子变孤僻起来了。
  “他发什么神经。”
  灵归呆呆地看了眼嬴钺,问身旁的花花。
  “阿钺哥哥可能是饿了吧。”
  花花咽下最后一口哽在嗓子眼里的豆沙,认真答道。
  “只是饿了吗……”灵归喃喃着。
  轰轰轰——
  一阵轰鸣声从水潭那头传来,一道斜阳蓦然打在灵归脸上,夹带着松雪和腊梅气息的晚风轻拂过鼻尖,扬起几缕鬓角的碎发。
  灵归抬头望去,那玉泻而下的素白飞泉后,两边山石轰然向两边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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