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花花爱吃除了鱼肉外的所有肉,辣子鸡、小炒黄牛肉、腊肉、红烧肘子都是她的最爱。而乌公子看着瘦弱俊秀,却出乎意料的十分能吃,尤其爱吃米饭和菌菇,可以就着一盅酸汤菌子下掉一盆米饭。至于嬴钺,只在一大桌子菜里捡了些甜腻的糕饼和果子吃。
花花吃得肚皮圆滚滚的,一口一口啜着茶碗里艳红透亮的蜂蜜洛神花茶,一边望着面前还在大口扒拉米饭的乌公子好奇问道
“茯姐姐,这个大灵芝怎么这么能吃呀?”
“小生不叫大灵芝,小生名为乌芝。”乌芝放下碗筷端坐起来,郑重其辞。
“乌芝?听上去好好吃的一个名字哦~大灵芝,你能让我啃一口吗?”
鲤花花双眼放出垂涎的光来,搬着小木凳子就挪坐到了乌芝身边,把脸埋进他的袖衫里一阵嗅闻,一股甘香微甜的菌菇味道,尾调带一点焦苦。
“这……这是万万不可的!小生这一生皮肉虽有滋补养生、治病救人之用,但若是身强体健之人吃了,怕是会内火过旺,失眠心悸啊。”
乌芝连忙将自己的衣袖抽了回来,往远处坐了些,满脸写着“万万不可”四个大字。
“好吧~_~”
鲤花花知道自己吃不到大灵芝,微红的眉尾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
晚饭毕,灵归决定给三人划分一下房间。
“我们家只有三间卧房,我阿娘一间,我和花花睡一间,你们两个睡客房,如何?”
嬴钺把玩着银坠子的手突然顿住了,不悦地皱起眉毛,嘴角紧抿着,满眼哀怨道:
“我才不要和这朵大灵芝睡在一起,他身上一股蘑菇味,我不喜欢。”
“小生身上并非蘑菇味,而是灵芝味。”
乌芝也不生气,面不改色地纠正嬴钺的说法。
“可我家没有多余的房间了,要么你就将就着和乌芝睡一晚,要么,你就露宿街头。”
灵归非常无情地驳回了嬴钺的不满。
然而到了晚上,灵归刚刚替陷入酣睡的鲤花花掖好了被角。
灵归轻轻摸了摸花花粉雕玉琢的圆脸,浓密纤长的睫毛像只蝴蝶般停在眼睑上,睡着后更像个青底粉釉的白瓷娃娃。
灵归随后起身,解开了垂在肩膀一侧的松散麻花辫,从梳妆台前拿起只枣木半月梳篦,一边将缠绕的乌发梳开,一边准备去灶台前烧水沐浴。
忽然听得窗户吱呀一声地开了条小缝,晚风的凉舌狡黠地顺着那小缝儿钻进来,夹杂山茶花沾染雪露的清香和月亮清泠悠然的气息。
灵归原以为那是风吹开的,将枣木梳插在乌密发间,走到窗前去关窗户。
突然,灵归感受到腰间一紧,似乎有什么灼热滚烫地环过她的身体,一块烙铁似硬邦邦的东西贴上了她的背,灵归顿时僵直在了窗前,任由窗外的凉风舔舐她微颤的双手,背后的炽热焦灼着叫嚣。
啪嗒一声,插在她乌发间的枣木梳掉在了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一片寂静的夜色中格外突兀。
灵归回过神来,刚想挣扎一下,却被一只同样灼热的大手握住了手腕。随后灵归感受到一个毛茸茸脑袋从身后埋进了她的颈窝里,微凉的鼻尖轻轻蹭着她的脖颈,不断把深热的鼻息喷洒在她敏感的皮肤上。
她不用回头都知道背后是谁。
“你跑来我房间做什么?”
“我难受,灵归,我浑身都很烫。”
“生病了就找医师,乌芝不就是个医师吗,你怎么不去找他?”
“我找了……我告诉他我不舒服,他就给了我片灵芝让我吃,苦苦涩涩的,结果吃完之后,就更难受了。”
赢钺嗓音哑哑的,像从幽涧深谷中穿过的烈风,裹挟着热泉的蒸汽和苔藓的潮湿。
“那你找我,我也没有办法呀。”灵归非常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你有办法,灵归。你让我呆在你旁边,我就会好受一点。”
嬴钺撒娇道,环着灵归腰肢的手臂又紧了几分,像是要把自己嵌进灵归散发着梨膏糖气息的身体里。
“还是因为受伤吗?”
“不……不是。我每年总有那么一段时间,会浑身很难受,夜里症状就会加剧,需要有人陪着,才会好受一点。”
嬴钺在灵归耳边低语着。
这算是什么娇气的病症,还需要人陪着,灵归几乎要被嬴钺气笑了。也难怪嬴钺脾气如此古怪,白天的时候像只炸毛刺猬,晚上的时候又变成只黏人的猫儿。
罢了罢了,缠着她一人总比麻烦其他人要好,毕竟这条蛇是她带出来的,她总归要负责的。
“那你今晚打地铺好了,我正好还多了一床被褥。还有,你先放开我,我要去洗澡。”
第20章
春日焰 慢慢品尝她的味道(纯糖)……
缱绻的泠泠水声,隔着绘了海棠春色的暖黄绢素屏风,一阵一阵落珠碎玉般漫过来。
嬴钺就这么盘腿坐在屏风前面,看着屏风后少女黑色的剪影,一件件褪去轻薄的衣衫,踏进了热气腾腾的浴桶中。
腊梅花瓣厚厚地覆盖了水面,手臂轻轻一推,就能荡漾起浅金色的柔潮和香波。
嬴钺觉得口干舌燥,不停地吞咽着口水。他很想变成半人半蛇的样子,但他的尾巴太大,灵归的房间又太小,那些摆放着的精巧的物件也很小——譬如梳妆台上雕花的铜镜、譬如窗棂上一盆瑟缩的鸢尾花,他害怕他一不小心把那些物件打坏了,灵归会生他的气。
银汉迢迢,月上柳梢。
灵归终于洗浴完,从浴桶里出来,换上了身月白轻纱的丝绸睡袍,水珠子还沿着发丝尾端不断滴落,在地板上晕染出一片水渍。
在灵归从屏风后走出来前,嬴钺像只滑溜溜的泥鳅一样悄无声息地钻回了被窝里,眯着眼睛装睡。
灵归瞥了眼装睡的嬴钺,不理会他,径直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来理开有些打结的头发,将木樨油在手掌上揉搓开,在热意中化开馥佩香气的精油涂抹在发丝上,半干半湿的发丝在月光下闪烁着莹润的微光。
随后灵归径直走到床前铺好的地铺旁边,蹲在装睡的少年身侧,伸出手来往他被窝里一探,随即笑盈盈悄声道:
“你被窝里都是凉的,别装睡了。我睡不着,你陪我出去走走,顺便晾干头发。”
嬴钺在少女目光注视下睁开眼睛,装入视线的就是那样一双与月色争辉的紫色眼眸,像是开满了阳春四月的紫藤花,像是有流星划过的彩色星云,他呼吸不免凝滞了片刻。
“……嗯。”
嬴钺沉默良久,却只从嗓子里挤出一声闷哼声来。
灵归披上一件厚厚的烟粉夹绒风披,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左右张望。
眼见院中静悄悄的,向来晚睡的阿娘似乎也已经歇息了,便勾着嬴钺腕上镶着红玉髓的蛇纹琉银环走了出去。
他那只银手环和手腕之间的缝隙刚刚好能容纳灵归的一根指头,牵着走很舒服。
立春刚刚过去,风便似乎一下子褪去了冬日的凛冽和肃杀,转而变得柔情似水了,长青松叶上新化的雪水,带着些草木独有的清香和月光的味道,从高高的树梢上滴落。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村中小道上,眼前一片村寨都沉眠在氤氲的夜色里,只有零星几盏灯火星子般跳动。
“你说,初代神女是如何让九位强大的大妖都臣服于她,自愿入巫铃的呢?”
灵归摩挲着九蛊铃上精巧繁复的纹路,像是在问嬴钺,也像是在问自己。
“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嬴钺漆黑如墨的眼睛盯着走在前面的少女,湿漉漉的发尾在微风里轻轻掀动。
“我只是在想,蛊神所臣服的从来就不是我,而是神女,和强大的姑瑶巫族。”
头顶悠悠然飘落了一片枯萎的枫叶,还留着秋天的绚烂的色彩,只是在它还未零落入土时,突如其来的寒潮就将它连带整棵树冻结在了枝头,春天随着冰雪融化,它便落了下来。
灵归接住了那片在枝头苟延残喘了一个冬天,却最终无法逃脱既定命运的叶子,斑驳的叶片上还有未碎的冰渣。
灵归抬头看了看那棵树,那是棵树龄不大的枫树,枝条光秃秃的没有了色泽。它没能挨过这个多雪多风的冷冬,再也没法在春天里抽出嫩绿的新芽了。
灵归觉得自己就像这片被冻住的叶子,看似还在凛风中燃烧着秋日的橙黄火红,但终究难逃零落的命运。
“我从前读史诗,那些古老的唱词里,一个部族的灭亡,就像是漫漫青山间一棵树的死去,一句话就略过了它的盛衰枯荣。我纵然是那枯树上最后一片鲜活的叶子,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灵归,或许你不只是片叶子呢。”
嬴钺拿过了她手中那片枯萎的枫叶,翻过来一看,只见那叶柄下端,还连缀着一个黑色的小毛球,十分不起眼,那是个枫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