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灵归,我今晚……不会还要打地铺吧……”嬴钺湿漉漉地眼睛恳切地看着灵归。
“当然不行!这房间是你花钱买的,你自然要睡床上,我去睡那边的软榻就好。”
灵归说着就往那红木雕软榻走了过去。
“……哦。”
嬴钺悻悻地垂下头,随即走到屏风后,化作蛇形一头钻进了温泉里,巨大的蛇尾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屏风上的丝绢。
灵归搞不懂,自己都让他睡床了,他为什么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莫不是反悔将那身银首饰卖掉了。
灵归索性半靠在软榻上,一边思索着如何去哄他,一边一口一口啜着那壶从月明楼顺回来的金桔酒。
金桔酒从酒缸里拿出来后,过了夜,果香气便大半失掉了,着实惋惜。灵归想,反正是不醉人的果酒,喝掉一壶也没什么关系。
哗啦哗啦,突然听得那屏风后一阵水声,紧接着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地上,震得那屏风都斜了几分。
灵归连忙跑去查看,只见嬴钺一件轻透的白衫胡乱搭在身上,湿透的乌发紧紧贴在紧实的肌肉上,漆黑幽深的目光冷冷地看着那木地板上挣扎的东西。
那是一只鲛人,□□半露,媚眼如丝,长发如海藻般披散在身后,碧蓝鱼尾流光溢彩,此刻正如一只搁浅的鱼般,有气无力地趴伏在地上,鱼尾不停扑腾着,眼神中满是恐惧。
“这……这是怎么回事?”
灵归怔愣着看着眼前满身杀气的嬴钺和因恐惧而不断颤抖的美丽鲛人。
“姑娘,姑娘救救奴家。奴家只是这花云居里的普通花妓,是……是总管叫我来这里侍奉的,求二位饶奴家一命……”
那鲛人费劲蠕动到灵归脚边,双手攀在灵归的小腿上,仰着头声泪俱下地恳求着。
灵归见着鲛人的香艳打扮,心中了然。
“嬴钺,她也只是奉命行事,你遣她走便是了,何必这么吓唬她。”
“你在这水里放了什么东西?”
嬴钺满眼嫌恶地看着那残花败絮般的妩媚鲛人,像是在看一团腐肉。
“合……合欢散……”
那鲛人垂着头嗫嚅着,又猛然仰起头来惊慌解释:
“但这都是总管的旨意,是总管说,您多给了两百萤石,是想要花妓侍奉……”
“滚。”
嬴钺嗓音冷冽地像千年不化的冰雪。
灵归扯来件衣裳给那鲛人披上,那鲛人立马化作人形仓皇踉跄地离开了。
随着灵归将那门锁啪嗒一声锁上,嬴钺也重新化作蛇形滑回了温泉中,随着水声传来的还有一声重重的喘息。
“嬴钺,你没事吧?”
灵归连忙跑到温泉旁,只见嬴钺整个人都浸在了水里,墨黑如玉的长尾在水中盘了一圈又一圈,他将自己蜷缩在池底。
池旁是一棵巨大的蓝花楹树,郁郁瞳朦的一片蓝紫色,像开了满树暮山烟紫时叆叇的云雾,紫风铃似的花瓣落雪般飘零在水面上,倘若忽略那少年身躯不断的颤动和尾巴烦躁地摇甩,当真像是沉入花镜中的一弯墨色玉勾。
眼见嬴钺在水中没有反应,灵归连忙顺着池中台阶踏进了白雾迷蒙的温泉中,月白的绫裤在水中如鲤鱼的尾鳍,荡开一圈圈涟漪。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灵归不经意间踩到了嬴钺的尾巴,那尾巴便好似在避着她一样连忙挪开。灵归走到池子中央,把水里的嬴钺捞起来。
只见嬴钺的腰腹、胸口、锁骨、脖子乃至于脸颊上都长出了三两片乌黑漆靘的怒张鳞片,漆黑的眼眸也再一次被欲望的暗红侵染,恰如扶桑花海上悬着的血月。
嬴钺看着少女鼻息突然加深,瞳孔微微缩紧,连忙将脸撇到一边。
额前乌发半掩盖住了他诡异但妖冶的脸庞,他堪堪伸出半只手想扶住少女的腰肢,在水中停顿良久却终究放下了,声音轻颤着道:
“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
空气中的沉默持续了片刻,刹那间,嬴钺仿佛只能听到自己胸膛中那颗妖的心脏在一下、一下,像裹在烈焰中的陨星一颗一颗砸在坑洼的地面般,缓慢但沉重地跳动。
灵归被他这个奇怪的问题一下子问懵了,反应过来后,哑然失笑。
“你怎么会这么问?你怎么会丑呢,你在我见过的男人里,是数一数二的好看。”
“从前我在斗兽场当蛇奴的时候,那些贵妇们看到我的妖化的样子,就会大声尖叫着辱骂我,然后那些人就会把我锁回笼子里,不给我水和食物,直到我虚弱得再也露不出蛇尾和獠牙。”
灵归两只手捧着嬴钺的脸掰正,非常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他们不喜欢你,是因为他们害怕你,但是我可不害怕你……”
灵归的话被嬴钺猝不及防地打断:
“那你喜欢我吗?”
砰砰——砰砰——砰砰——
蓝花楹悠悠地铺满了水面,仿佛一瞬间全世界的声音都静止了。
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像失去节律的鼓点般紊乱,她的眸中下了场六月滂沱的濯枝雨,婆娑的花影在她眼中倒影里微颤。
她,喜欢他吗?她不知道。
自幼时起她大祭司的身份让村中孩童对她敬而远之,久而久之她便不再去寻求那份可有可无的友情或者别的什么情感。她本以为自己会在祭坛上度过她孤寂而无聊的一辈子,而嬴钺就这样意外地闯入她的生活。
就像是从没吃过糖的孩子,第一次品尝到了冰糖的味道,她自然是喜欢的。可倘若她尝了蜂蜜后才发现自己更喜欢的并不是冰糖呢。
灵归觉得,她还需要时间和经历,去慢慢验证嬴钺想知道的那个答案。
“对不起,我没办法给你答案。但我能告诉你,我绝对,绝对不会讨厌你。”
灵归咬了咬嘴唇,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他锁骨上翘起的鳞片,一下一下扣弄着鳞片下藏着的粉红色的软肉。
嬴钺被刺激得闷哼了一声,呼吸变得更加沉重。灵归没有拒绝他,灵归只是暂时没办法确定这个答案而已,他有的是时间去等待。
“我骗了你,灵归。”
嬴钺的手抚摸上了灵归红润白皙的面庞,略微粗粝的指腹描摹着她圆润饱满的轮廓,暗红的眼眸不带任何掩饰地盯着那微张的粉唇,像是食客垂涎着玉露团上点缀的樱桃。
“什……什么?”灵归被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方式弄得有些迷糊了。
“其实我没有得病,你知道,蛇,会有发情期吗?”
嬴钺另一只手扶着灵归的腰肢,半托举着她将她按在了蓝花楹树下,尾巴上一圈圈的鳞纹随着移动在水下收缩又舒展,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发……发情期?!”
她的确不知道,她从前只疑惑,怎么会有人会得这种需要和别人待在一起才会好受的怪病,现在她恍然明了了,脸顿时涨得通红。
“我骗你,你生气了吗?”
嬴钺俯下身子,他的脸突然靠得极近,高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灵归的鼻梁,灼热的、带着苦楝树的甜香的鼻息喷洒在她的额头。
“当然生气……你这样子,显得傻傻答应你各种奇怪请求的我很蠢诶。”
灵归抬起眸子来,眼中是比蓝花楹更夺目的紫色,像以柔克刚的毒,穿过他坚硬的外壳,将他从内部彻底瓦解。
“那你可以惩罚我。”嬴钺手指一勾,那壶未喝完的金桔酒就到了他的手上,他将那白玉酒壶强塞进了灵归手里。
“惩罚你?拿这个?”
这算哪门子惩罚,灵归忍俊不禁。
灵归发现嬴钺今夜的言行举止都格外大胆,她看到嬴钺那双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纤薄的皮肤下连青筋的跳动都一清二楚,浑身都隐约散发着合欢花的香甜花气。许是因为那鲛人在水中下了太多的合欢散。
“是要……我给你示范一下吗?”
嬴钺眼中含着迷离的笑意。
“啊?什……什么?”
灵归手中的白玉酒壶突然被一个灵活的黑色东西给卷走,再定睛一看,那原是嬴钺的尾巴尖尖。那尾巴尖尖上的鳞片似乎更小、更软,像一层柔甲覆在肉上,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黑。
嬴钺似乎不想让自己留驻在灵归脸上和身上的两只手离开半分,索性拿尾巴尖尖卷起那酒壶。灵归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我来给你示范,怎么惩罚我。”
嬴钺尾巴卷着酒壶,蠕动着腹鳞调整着壶嘴的方向,然后将那壶嘴探到了灵归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