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木沙娘和木族长闻言皆面面相觑,不明白木沙话中的意思,木沙也随即解释道:
  “我只是在想,倘若我脑袋上开出来的是海棠、芙蓉这种世人所喜的花,可能会成为那花楼中为贵人陪酒卖笑的金丝雀。”
  “花无贵贱之分,人有善恶两面。无论的艳丽还是素雅,无论是花瓣还是尖刺,都不是为了别人而生。”
  灵归应道。
  “花蛊能开出什么花,由受蛊人本身特性所定。仙人掌选择了我,说明我是同它一样强大而坚韧的人。它们也让我捱过了鸳娘两年的折磨,成了地窖里为数不多活下来的人。”
  木沙释然地说道,语气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成熟。
  “但这种蛊是邪法,在种蛊之日就死去的女孩不计其数,如果可以,希望你们可以彻底找到这种邪蛊的源头,不要再让鸳娘残害无辜女孩。”
  “等我们从鸳娘那里取回我们的东西,我们不会让她的恶行继续下去的。”灵归承诺。
  “你们救下小沙,我们感激不尽,不知我们有地方能帮到你们?”木族长问。
  “我们想救一朵花,一朵真身破碎的花,您看,是有可能的吗?”灵归问。
  “真身破碎,恐怕需要以灵补形。”
  木族长手中浮出一枚闪烁荧火的叶片。
  “这是神树的叶子,里面蕴含着磅礴的灵力,可使枯木逢春,枯花重绽。你将这片叶子放进那朵死花里,可使其复生。”
  “多谢!多谢族长!”
  灵归伸出双手捧起那片叶子,小心翼翼地放回了竹篓里。他们大费周章,终于找到了能救回莲月的办法。
  “不必言谢,愿你们未来之旅一路顺风。”木族长将四人送至古寨出口。
  “待我族完成我们的使命,我想我也会去外面的世界里行我欲行之道,希望未来能与你们再次相逢。”木沙与一行人道别。
  灵归笑着回头朝木沙点头致意,随后重新跳入了树桩,离开了这个深藏在地下的古寨。
  第29章
  莲中火 莲中火,梦中身(肥剧情)
  千里月明楼难得地把客人都遣空了, 偌大的明楼中,只能听见落花和水流的声音。
  舞池中央的花池再次打开了,幽深池底, 那朵白莲的花苞赫然静立在四十个少女的躯体堆积成的小山上, 像尊白玉雕琢的神像。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 灵归将那片求来的神树叶片融进了沉睡的莲花中。一瞬间, 神叶的苍翠青光与莲花的莹白华光交相辉映, 炸起的光晕将灵归瞬间吞没。
  眼睛一闭一睁, 灵归再次回到了当初她进入的第一个幻境,黔青古寨的芦笙场上。
  弦月半悬,迷光锁尘。四周一片静籁,山岚卷席在天地间。恍惚间仿佛连簌簌冷风与嘒嘒蝉鸣也凝滞住了,像是一座死地。
  “灵归, 你终于来了!”
  空灵缥缈的声音自四面八方涌来,在以幻梦为四壁的方寸世界中空旷地回响。
  “你是谁?”
  灵归的声音同样留下绵长的尾韵,四面风声平,但灵归腰间的九蛊铃却在疯狂颤动,杂乱铃音若七弦齐断,裂珠碎玉。
  “我是莲月,我是来救你的!”
  那声音似乎十分急切。
  “什么?什么意思?”
  “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他们骗了你!永远不要唤醒我!否则……”
  那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了,震耳欲聋的风声从天幕的缺口中灌入,高穹幽壤都变成火炉上袅起的灰烬了, 这个世界在崩塌。
  “否则……否则什么?”
  灵归两只手抵在身前与足以席卷山峦河海的天风对抗,然而最终徒劳无功,如惊涛怒浪中的一叶飘萍被卷走了。
  漆夜弯月的残丝碎缕如蛛丝般被风彻底掸尽了, 黑色后是远天蓝的一线晴空。
  灵归再次睁开眼,手上冰凉的湿感穿来,她看见了手中那片凤尾蕨叶似的巨大雪花,往前抬眼,又是流风回雪的幽谷寒涧。
  她怎么又会回到这里。
  熟悉的声音再次从四面响起了。
  “灵归,快醒过来。”
  千万浮屠塔耿鼓渊渊,钟声里,她好像什么都听不清了,任凭风雪刺破她的身体。
  “我从没睡过,为何要醒。”
  “你忘了吗?你根本没能从我的幻境里离开,你已经被永远、永远地困在这里了。”
  那声音渐渐隐没在风雪声中了,骤风穿谷而过,天地间都被飞琼织满了,纯白堆积得越来越厚,直到冰封了她的眼球。
  …………
  “啊——呼——呼——”
  灵归又一次猛然从床榻上坐起,旁边坐着的是阿娘熟悉的面庞,阿娘目光温柔地用热巾拭去了她额头的冷汗,关切道:
  “阿归,又做噩梦了?”
  “……对,我好像梦到了一群奇怪的妖,我们好像一起去了很远的地方。”
  灵归抱着头痛苦地回忆着,她总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抽离了。
  “没事,都过去了。”
  阿娘将灵归揽进怀中轻轻安慰。
  灵归感受到冰冷的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溢出,仿佛身体里有什么难舍难分的东西也随着眼泪流逝了。
  “阿娘,天劫过去了吗?”
  灵归突然推开阿娘,看着她的眼睛问。
  “当然了,你忘了,你找到了雪藏花,救了我们所有人。”阿娘温柔道。
  “我怎么找到雪藏花的?我怎么……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灵归又一次痛苦的抱住了头,不敢再去看阿娘的眼睛。
  “只是个噩梦而已,再睡一觉就好了,阿归,睡吧,睡吧。”
  阿娘的脸在月光下融化成了扭曲的白色沼泽,她的皮肤上虬结起翻涌的肉浪,鼻子和眼球从黏稠的脸上流下来,变成触角攀上了灵归的身体。灵归竟然毫无察觉。
  “不要睡,灵归!”
  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快逃!别被祂彻底蚕食!”
  灵归回过神来,再看向眼前的阿娘——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人了,像滩从泥沼里爬出来的腐肉,眼球东一只西一只散落在肉泥中。
  灵归倒吸了一口凉气,连眼泪都戛然而止了,几乎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挣脱了那些白色触手的侵蚀,破窗而逃。
  她一边向前跑一边回头看,她看到那间熟悉的木房像污泥里腐烂的尸体般被霉菌爬满,连同那颗透过窗口死死盯着她的眼球也一同被湮没在死亡的白里了。
  直到她撞在了一个巨大和冰冷的东西上,被寒光振得跌倒在地上。那是一片比她的脸还要大的鳞片,鸦羽般流光溢彩的黑色,边缘泛着青幽的鳞光。
  她再抬头看去,那是一条极其巨大的蛇,冷冽得不带任何情感的红色竖瞳像看送上门的猎物般看着身下渺小如蝼蛄的少女,猩红的蛇信子从蛇吻吐出。
  灵归还没来得及从上一个噩梦中脱身,下一个噩梦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接踵而至了。
  灵归转头狂奔,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到什么地方,周围都是静谧的纯白,她是雪灾中被埋葬的一尾冻鱼,逐渐被白色所吞噬。
  突然,灵归感受到自己的步履不能再往前,地面在不可控制地向身后倾斜,脚下似乎变成了起伏的丝绸,她怎么往上爬,都只是在原地徒劳无功地挣扎。
  终于,她的体力耗尽,跌倒在地上任由那股力量将她拽回身后。
  直到她看到身下的绸缎由白变红,她落进了这个世界的中央,抬头看去,这个世界的墙壁由九片纯白的花瓣拼凑而成,而她坐在了红色的花蕊里。
  一片丹红中,一位染雪素衣的绝美女子缓缓从中走来,眸若秋水,眉含远黛,头上簪着一朵白瓣红芯的冥河莲,若轻云之蔽月,若流风之回雪,那女子明明没有开口,但若空谷黄鹂的声音依然落在耳畔。
  “灵归,我是莲月,很高兴你能走到这里,我的妹妹莲星设下了重重噩梦,想要阻止你见到我。我是来告诉你真相的。”
  “什……什么真相?”
  灵归被这四重噩梦折磨得浑身颤抖,大脑中一片乱麻,连声音也在不住地打颤。
  “永远不要唤醒我。莲星骗了你,也骗了小鸳。我们当年来到巫都,她受巫都旺盛的欲望与邪念所染,力量一发不可控制。
  而我只能用真身压制着她的力量,她蛊惑小鸳为她建起月明楼,将楼中之人皆作为她的养料,而我是抑制她力量的最后一把钥匙。你一旦将我唤醒,再没人能阻止她,她会把整个巫都变成噩梦之都。”莲月答道。
  “那你难道要一直被困在这里吗?”
  “不,灵归,我需要你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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