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能不能快点上菜!
  灵归在梦里啃着爆辣猪肘。
  灵归的右手藏在袖口里,小黑蛇乖巧地缠在灵归手上,见灵归的呼吸渐渐平稳,眼皮子沉重地阖上,小黑蛇悄悄从袖口里钻了出来,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小黑蛇看看身前的一方木桌,只有茶水和点心装在精致的琉璃盏里,没什么他爱吃的。
  小黑蛇缓缓抬头,蛇躯一震——
  好巧不巧,两只黑珍珠般的豆豆眼对上了一对墨色深邃的桃花眼。
  嬴钺也无聊地托着腮,妖力化作红色毒蛇般的触角,把莲纹漆金盏中圆润饱满的葡萄一颗颗卷起,又捏碎成稀烂的果泥。
  他面前坐着的这个打瞌睡的少女,好像就是他们一直挂在嘴边的神巫?
  人怎么可以在宴席上睡成这样?
  看着灵归像只打盹的狸奴乖顺地趴在木桌上,脑袋枕在胳膊上,额前碎发微微凌乱地遮在脸前,身体微微起伏着,一副睡眠质量很好的样子,嬴钺总觉得莫名心烦气躁。
  妖力卷起一颗石榴,将石榴的外壳轻而易举地碾碎,将水润的籽实榨出粉红汁液来。
  突然,嬴钺藏在面具下的瞳孔变成了倒竖的红金色,凌厉而张扬的目光锁定了那条从少女袖口中探出身子的小黑蛇。
  他将妖族的威压释放过去,他从小在万毒窟噬虫吞蛇,任凭是碗口粗的剧毒王蛇,在他面前,也只有伏地乞怜的份。
  但这只手指粗细的可笑小蛇,在他的威压之下,不仅泰然自若地昂起头来直起身子,还能继续用那对黑豆眼与它直视!
  嬴钺觉得自己身为大妖的权威被狠狠践踏了,指尖萦绕的妖气缓缓沿着华毯蔓延,眼看着就要朝那小蛇袭去——
  灵归恍然惊醒了,看着探出袖口的正耀武扬威的小黑蛇,慌张地扼住小蛇的身子,将小蛇按回了袖口。
  “不是叫你不许出来的吗!”
  灵归气鼓鼓地在小蛇脑门上弹了一下。
  嬴钺突然感觉自己胸口像被小石子打了一样,猛然地传来一下轻微而带着痒意的痛感。
  谁又在偷袭本蛇?
  嬴钺烦躁地把一盘的水果捏爆。
  而宴会的那边,漫长的寒暄终于结束了,苏木安排侍女们开始上菜,祈安帝姬长长舒了口气,目光灼灼地望向那些漂亮的黔青少女端着的精致托盘。
  黔青景色好,人也生得好看,想来也定是不缺美食佳肴的吧。祈安咽了咽口水。
  ——在祈安看到那托盘上的东西前,她始终保持着这样天真无邪的想法。
  一口铜锅端了上来,多大十几盘配菜陈列在铜锅旁,锅中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可那铜锅中沸腾着的,是绿油油的汤汁,散发着胆汁般的苦味和发酵的气息,锅边还沾着一圈苔绿色的泡沫。
  “这是……”
  祈安强烈压制了自己干呕的欲望。
  “牛瘪火锅,巫都一大特色。”
  苏木微笑解释着,将这道牛瘪火锅搬上宴客餐桌的,正是这位深藏不露的药王谷老饕。
  “将牛胃中未运化的草料掏出,佐以香料,熬煮成汤,煮肉下菜,别有风味。”
  那两位大臣被那股独特而刺激的气味吓得捂住口鼻,满脸嫌恶。
  “这这这……你们黔青,就是拿这种腌臜之物来招待使臣的吗!不可理喻!”
  “大人此言差矣。”
  苏木脸上挂着温文尔雅的微笑。
  “药王谷的牛食草药灵芝长大,这牛瘪汤自然是凝聚了药王谷草木之精华,不仅滋味鲜美不腻,更是能清热解毒,健脾养胃。”
  “这可是好东西,炖煮的汤都用的是苏木亲自挑选的珍贵草药,平日里小苏木都不舍得拿出来让我们吃的!”
  涂山无忧笑眯眯地夹了一筷子烫熟的牛肉,肉片边缘还挂着绿色泡沫。
  祈安又看向她印象很好的神巫少女——
  灵归早已经开始大快朵颐了,像是饿极了,连下了三盘牛肉,一盘牛肚。
  祈安心想,自己堂堂帝姬,怎能因为一锅区区牛瘪而退缩呢?遂为自己斟满一杯清酒一饮而尽,两眼一闭,咬下一口绿色牛肉。
  竟然……还不错?
  第54章
  往生祭3 情侣掐架(剧情)
  灵归正吃着, 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
  灵归抬头才发现坐在自己正对面的这个少年,带着蛇纹银面具,一手懒散地支颐在桌子上, 一只手把玩着一只银铃铛。两道深邃而幽澈的目光毫不遮掩地投在她身上。
  方才她的小黑蛇跑出来的时候, 灵归就感受到了一股很凌厉的妖气压迫过来, 释放这道威压的, 显然就是眼前这银面少年。
  灵归身为巫女, 对妖气向来很敏感, 妖气不同于单纯的嗅觉触觉,更像是一种感受。譬如乌芝如葱蔚林间的清苦草木,卢清河如云梦泽上的露汽,明欢像下过雨的潮湿泥土,涂山无忧像馥佩的合欢花树。
  但寻常妖族, 在与人类杂居时往往会遮掩自己的妖气,更别提巫妖或妖修。
  而眼前这个少年,他似乎毫不遮掩身上的妖气,浑身凌厉而肃杀的妖气几乎像火山口里翻涌的岩浆喷薄欲出,又像山渊里绵续不断的阴风,带着荼蘼花旖旎的甜味。
  灵归还从没感受过这样的奇怪而恐怖的妖力。似乎和嬴钺的气息相似,单纯又邪气, 炽烈又阴鸷。只是嬴钺总是爱把妖气敛起来,只在情动或打架时才会不受控制地放出一点。
  灵归听明欢说过,今晚的宴会上,会有一个暂摸不清底细的妖修出席, 她们几乎没有关于这个妖修的任何信息,神秘莫测。
  难道就是他吗?
  为什么要一直看自己,她脸上有东西吗?灵归摸了摸自己的脸, 很干净。
  灵归遂不甘示弱地盯了回去。
  少年身上松垮随意地披着件织金的枫红朱袍,袍领一圈白色绒毛衬得他愈发慵懒。
  没人教他要好好穿衣服吗?灵归想。
  少年似乎察觉到了灵归与他对视的目光,一半好奇一半戏谑地,像只好奇的小黑猫看见了喜欢的猎物般歪了歪头。
  面具遮掩下,嬴钺戏谑地挑了挑眉毛。
  这个蠢巫女总盯着他看做什么?
  嬴钺真正在看的,其实是藏在灵归衣袖里的那只小黑蛇。
  灵归被他盯得有些发怵,败下阵来,恍若无事地低下头甲起一片牛肉送入口中。
  带着青草香气的肉片,裹满莹润红亮的豆豉辣子油,一口下去,灵归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小羊,躺在药王谷的桃蹊柳陌间打滚。
  灵归咯吱咯吱地嚼着脆笋抬头张望,那两位大臣正与族长们侃侃而谈,祈安帝姬正专心致志地品尝着眼前美食。灵归视线落在帝姬身侧那个戴青铜傩面的男人。
  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鸳娘的回忆里,似乎也出现过一个戴青铜傩面的男人,虽说傩面的样式并不相同,可哪有正常人会一直戴着副沉重的青铜面具,连吃饭都不曾摘下来?
  离洛似乎察觉到了灵归怀疑的目光,唇衔笑意,朝灵归微微颔首道:
  “方才瞧神巫一直睡着,不好叨扰神巫美梦,自我介绍一下,臣乃抚黔使,离洛。”
  离洛!?
  离洛不就是花花的阿爹,嬴钺的师傅吗?
  灵归想起乌芝曾提过,离洛的确是只总爱戴着青铜傩面的鲤鱼妖。可这个自称离洛的人身上,一丝妖气都察觉不到。
  灵归大脑登时一团乱麻。花花口中那位云游四海、杳无音讯的阿爹,嬴钺口中那位温文尔雅的师傅,怎么会变成中州的抚黔使?
  “抚黔使好,我是姑瑶氏神巫茯灵归,不知抚黔使大人,是哪里生人?”
  灵归试探着问了问。
  离洛温柔地浅笑回道:
  “臣乃中州北境玄冰城生人,不知神巫何出此问?”
  灵归舒了口气,这世界上那么多人,同名同姓也在所难免,何况他只是个凡人,不是妖,不可能是鲤花花的父亲。但他与鸳娘回忆里的那个男人,究竟有没有关系?
  十二日杀阵一事了结后,鸳娘曾经的一众羽族追随者,包括最先被擒拿的宿鸦都被关押进了蝶宫地牢中,等待审讯。灵归希望能顺藤摸瓜,找到背后偷偷帮助鸳娘的那股势力。
  “抚黔使大人这只面具十分别致,看着像黔青的东西,灵归以为大人也来自黔青。”
  灵归客气回道。
  其他几位族长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位头戴黔青青铜傩面的抚黔使,借此机会,明欢顿了顿玉箸追问道:
  “明欢也一直好奇,抚黔使大人始终不摘面具,如何进食饮酒呢?”
  席间众人的目光齐齐移向抚黔使。
  “这面具的确是黔青巫族所造。臣幼时曾经一场火灾,脸上留了狰狞瘤疤,常年疼痛难忍,后幸得黔青一巫族赐青铜傩面,戴上后方消解痛楚。臣恐丑陋面貌惊吓了诸位,便不好摘下面具,并非不敬之意,望诸位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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