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离洛娓娓解释道。
众人望向那位抚黔使的眼神一下子从怀疑、猜忌变得有些心疼起来。
祈安帝姬连忙缓和气氛道:
“酒来了!早就听闻黔青人酿酒技术一绝,却一直没能喝过真正的黔青酒,今日定要好好品鉴一番!”
侍女们端着酒壶和酒杯来了,黔青人设宴必不可缺的就是酒,正所谓无酒不成席。
聂子罗略带嘲讽地笑道:
“帝姬只知黔青擅酿美酒,可知黔青人在饮酒上亦是千杯不醉?”
侍女将一只金镶玉的牛角杯捧到了祈安帝姬、嬴钺和两位大人面前。
“此为祝礼酒。”
黔青宴上饮酒亦有诸多“不能”,譬如不能推酒碗拒酒,不能拒绝祝礼酒,总而言之,就是变着说法哄骗人多喝些酒去。
祈安端起牛角杯来一饮而尽,那两位大臣见帝姬喝下了,犹豫半晌便也喝下了。
灵归盯向对面那个浑身妖气的少年。
嬴钺微微侧头睨了一眼那牛角杯中的萤白米酒,淡淡的酒香气萦绕在鼻尖,皱了皱眉。
他很小的时候,曾偷喝过一次大人泡的酒,他喝完后黑色鳞片爬满了全身,尾巴怎么都收不回去,变成了爹娘眼中的怪物。后来他才知道,那橙黄酒液中悬浮着的干瘪条状物,原是那药酒中泡的一条蛇。
酒,失控,妖化,恶心。
嬴钺嫌恶地轻吐了口气,竖瞳中红光一闪,那端着酒的侍女顿时石化般僵滞住了,表情麻木,眼神空洞,像被摄走了魂魄。
灵归有些愠怒地瞪向对面的银面妖修,握紧了拳头,腰间九蛊铃似是感受到主人的情绪波动,开始轻微嗡鸣——
在巫都宴会一众族长面前、特别是在她堂堂神巫面前,这个妖修竟想伤害无辜侍女?
灵归和她的铃铛都不会允许。
“青凤蝶,去!”
灵归藏在桌子下的手捏起诀,九蛊铃闪烁起青幽光芒,一声细不可察的铃音轻响,一只飞蛾大小的半透明蝴蝶从桌下飞了出去。
青凤蝶顺着侍女裙角钻了进去。
那侍女的识海果然被一团狰狞红雾占据了,凡人孱弱的意识被这团红雾挤兑到识海角落,缩成一团小小的白光。
他控制这个端酒的侍女究竟想做什么?
灵归运起灵力,青凤蝶煽动翅膀,青色光芒与那团红雾开始对抗。红雾仿佛万千条猩红的毒蛇,扭动着蛇躯、挥舞着长尾,呲着森白的獠牙朝灵归的力量袭来。
“……诶呦!”
猩红的妖力将灵归的力量撕开一道裂口,灵归吃痛地叫了一声,身子有些脱力地往前一摔,脑袋险些栽进火锅里,不小心将一个装点心的高脚银盘打翻。
银盘叮当一声落在地上,几只精致的栗子糕咕噜咕噜地滚落在四周。
众人的视线顿时聚拢在了灵归身上,离灵归最近的卢清河看着灵归脸色煞白,神色略微慌张地扶着桌子小口喘息,关切地问道:
“灵归,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灵归很想揭发这个狂妄妖修的所作所为,但这个宴会极其重要,事关黔青与中州间的关系,且那祈安帝姬并未表现出敌意,她不能贸然多生事端。
灵归尴尬地咳嗽两声掩饰凌乱的情绪:
“啊……我就是太困了,一不小心又睡过去了,你们继续就好,不用管我!”
灵归一边说着,一边怒气冲冲地抬眸看着对面那银面妖修。表面上风平浪静,识海中暗戳戳的斗法却一直水深火热地进行着,一青一红两股力量疯狂争夺着那侍女的身体。
“嗤——”
那银面妖修勾唇嗤笑一声。
九蛊铃吗?这个看着不大聪明的女人还真是来自姑瑶山的巫女,只是她的力量,和她的族人相比,稚嫩得有些可笑。
他同姑瑶氏间是有两笔仇在的,听说如今姑瑶氏一脉已死绝,他正愁这笔旧债无处可报,他的债主就这么投怀送抱。
可惜离洛叫他不许在宴会上乱杀人,他不能立刻杀了她。但或许他可以让这个巫女也尝尝,他被锁妖链贯穿肋骨、被封尸坛的封印日夜折磨十余年的滋味。
他这是在,嘲笑她吗?
只见那妖修换了个更慵懒的姿势斜靠在椅背上,一手把玩着银坠子,一手搁在膝盖上,举动眼神间说不出的挑衅。
趁灵归分神,一根妖气化作的红色利箭朝她刺来,灵归看着那直刺而来的利箭,连忙召出护罩笼在身前,无力在去管那侍女。
众人皆被那妖箭所吸引,扭头看向灵归所在的位置,面色瞬间严肃起来。
只见那妖箭嗖一声飞出,却擦着灵归耳边掠过,凌厉的箭鸣声乍响在耳畔,尖锐的箭头剐蹭下几缕青丝来。
砰——那妖箭深深插进灵归身后巨大的红木高柱上,将那木头也震出几缕裂痕来。
“喂,你疯了!想做什么!”
聂子罗拍桌而起,手中妖力已经运起。
“帝姬,管好你的人!”
“她方才险些被蚊子咬了,我不过是帮她杀了那只蚊子而已。”
嬴钺抬眼,漫不经心地看向火冒三丈的聂子罗,装无辜般慢条斯理说道。
众人朝那箭头中看去,那锋利的箭头深陷进木柱中的地方,的确有只硕大的花蚊子,绝望地扑扇着断了一半的翅膀。
“他自幼在深山中修道学法,难免有些不懂规矩和礼仪,往诸位族长见谅。”
离洛连忙出来打圆场。
与此同时,嬴钺眼中红光一动,那牛角杯中的酒液仿佛被烧灼了般迅速蒸发。那侍女木讷僵硬地端着空酒杯离开了。
灵归嘴角抽搐了两下。早说你是不想喝酒啊,至于这样大费干戈吗!
在灵归未曾注意的地方,小黑蛇悄悄从灵归的袖口里爬出,拿蛇信子轻舔了一下灵归杯中的米酒。
第55章
往生祭4 子时又到了(剧情)
突然, 嬴钺感觉胸口又一次变得湿漉漉,还带着炙热的灼烧感和酥麻,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胸口那块鳞片烫的吓人, 连带着鳞片后的心脏也抽痛得厉害。
这分明是他的护心鳞, 却好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总是隔三差五地生出异常来。偏偏他还没办法把这片护心鳞拔走。
鳞片上溢出来的液体越来越多, 洇湿了胸前的衣襟, 淡淡的米酒香气萦绕鼻尖。
上次是泪, 这次是酒?
他的护心鳞到底想闹哪样?
“啊!嬴钺!”
一声慌张地低呼从身前传来。
坐在对面的嬴钺本尊,听到有人喊自己,习惯性地抬了抬头,有些疑惑地蹙眉——这里除了离洛,应该没人知道他的名字才对。
那个巫女为什么要对着酒杯喊他的名字。
蛇的直觉告诉他, 这个巫女一定和他有某种关联。想到这里,护心鳞又开始抽痛,他一片血浪的识海里,好像轻轻落下了片紫色的鸢尾花。
灵归不往下看不知道,不经意间一瞥,才发现牛角杯的米酒中泡了一条奇怪的东西。
——小黑蛇头朝下,晕倒在了装着米酒的牛角杯里, 半个身子都浸泡在酒里,艳红纤长的蛇信子吐在外面漂浮着,只留一截尾巴软趴趴耷拉在外面。
灵归慌忙拿袖口将那牛角杯遮住,随后两只指头捏起小黑蛇的尾巴, 从米酒里拽了出来
——小黑蛇整条蛇都被泡软了,像池沼里柔软晃荡的荇草,眼睛睁着, 蛇信子外吐着,一动也不动。
坏了坏了,她记得嬴钺是个喝果酒都会醉的趴菜蛇,这自酿的米酒比果酒不知烈了多少,这小黑蛇也不知喝了多少进去。
席间酒意正浓,灵归将湿透了的小黑蛇揣进怀里,猫着腰准备偷偷溜出去。
“灵归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身旁的卢清河发现了灵归的小动作。
“呃……啊,我兴许是太累了,头有点晕……”
灵归身子一软,装作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加上方才斗法脸泛红晕,倒真不像是说谎。
苏木抬眸看了看灵归,嘴角依然带着温润的笑意,看破不说破道:
“可需为姑娘准备回药王谷的马车?回去让巫医们煮些安神解乏的药汤来。”
“嗯嗯!那就谢谢苏族长啦!”
灵归提着裙摆就迈出了宴厅。
嬴钺微眯起眼睛看着灵归远去的背影和那只被她揣在怀里的小黑蛇,若有所思。
马车进不了芦笙场,只能在芦笙场外的长街上等候。灵归抱着小蛇,小步小步跑着。身上这身祭祀服袖口、胸前、臂膀、裙摆、腰间都镶缀了繁重华丽的银花片和银珠坠,沉甸甸的,走起路来着实不是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