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这十几只妖兽,有的是作为礼物赠送给黔青的,譬如那只流光溢彩的九色鹿,也有的是豢养在皇室或方士身边的坐骑妖宠,譬如那只金额白虎。
他们脖子上都带着抑制妖力的锁链,脚上拖着沉重的镣铐,白虎、雪狼这种凶悍的妖兽,甚至还在嘴上栓了铁链。
墙角蹲着的那个少年,看着不过十三四岁,头发是月光般的莹白色,发尾带着一点金色,瞳孔也是璀璨的鎏金,脑袋上长着一对毛茸茸的虎耳,背后还拖着一条黑白相间的长尾巴。
他正是祈安帝姬的坐骑金额白虎。
鲤花花盯着那个少年看了好久,然后拿着一只鸡腿走了过去,将烤得红里透油的鸡腿塞到了他面前。
“老虎,你想吃吗?”
白虎看了看眼前这个精致如瓷娃娃的红衣女孩,歪了歪头,张了张嘴想说话,栓在嘴上的铁链一阵叮铃哐啷的响。
这个捆嘴的铁链其实只是个摆设,为了避免让贵族们见了妖的利齿受了惊,真正能控制妖力的只有他们脖子上的那个铁锁。
鲤花花将那锁链解开了。
白虎一把夺过鲤花花手里诱人的鸡腿大快朵颐,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流油。
“为什么你们会被绑起来啊?”
鲤花花天真地疑惑道。
“当然因为我们是妖怪啊。”
白虎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可是我也是妖怪啊。”
鲤花花释放出自己的妖气,像渌波里朱红的珊瑚,明丽而纯粹。
“你……你也是妖?”
白虎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鲤鱼女孩。
“你难道不需要戴这个吗?”
白虎指了指自己脖子上闪烁着微蓝光辉的铁锁项圈。
“这多不舒服呀,为什么要戴呢?”
鲤花花嫌弃地看了看那条冷冰冰的项圈。
“……在你们黔青当妖怪可真好,不仅不用受人奴役,甚至还能当世家族长。”
白虎擦擦鼻子,毛绒绒的尾巴垂在地上。
“小爷我命苦,生下来就被送进了皇室,当了祈安帝姬的坐骑,昨天还驮了一整天的金轿辇,累都要累死了。”
“你是皇室的妖啊!”
鲤花花顿时激动了起来。
“没什么可羡慕的,皇室豢养的妖不过是吃穿用度好一点罢了……”
白虎没好气道。
“我不是羡慕你,我是想向你打听我阿爹的下落!”鲤花花解释道,随后从脖子上掏出一串翠金色玛瑙璎珞来,上头有一块彩色砗磲雕刻成的鲤鱼。
“这是我阿爹前些年寄给我的东西,我找人看过,他们说,这是中州皇室的物件,得找到皇室的人来问,才能知道来历。”
“你阿爹,也是鲤鱼妖吗?”白虎问。
“那是自然。”花花答。
“那便奇怪了,我在宫中十几年,未曾听说妖苑中有什么鲤鱼妖,鲛人倒是不少……”
白虎认真思索道。
“不,不是鲛人,就是鲤鱼!”
“那便真没有了,不过你这璎珞,我瞧着倒像是个熟悉的物件。祈安帝姬的姐姐福安帝姬,是个极爱鲤鱼的人,找铸造司定制了许多带鲤鱼的首饰。这璎珞,或许就是那福安帝姬的东西……”
“……福安帝姬。”鲤花花低思索。
第58章
梦同游1 蚩之死(剧情)
“嬴公子, 您回来了。”
离洛的身影绰约在云母屏风后,丝绢上的阴影勾勒出青铜傩面的夔纹。
“为什么我从血棺里出来后,有一段记忆是空白的。”
万千蛇影从朱袍下涌出, 卷袭上脆弱的屏风, 将屏风后的人影吞没。
“为什么我的护心鳞会在别人的手上?”
“为什么春桃的残魂会在你的手上?”
“你纠结瞒了我多少事情?”
“师……傅, 嗯?”
“嬴公子, 你身上有很浓的酒味。”
离洛淡然抬头, 直面狰狞的毒蛇。
“回答我!”
嬴钺的手掐上了离洛的脖子。
“阿钺, 你在做什么啊?”
少女清甜温吞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一只瓷白的手拽住了嬴钺的衣角。
熟悉的声音,让他魂牵梦萦须臾年的气息,像云梦泽的雾气中若隐若现的海市蜃楼,缥缈地不似真实。
“春……春桃姐姐……”
嬴钺身体颤抖着, 不敢回头看,眼里的野火骤然熄灭,缭绕起纷扰的白烟。
“是我呀……”
嬴钺感受到冰凉如寒玉的身躯贴上了他的后背,紧接着,细微的啜泣声从背后传来。
“这些年来你去了哪里?阿钺,你长高了好多,身上的伤口现在还会痛吗?这里好黑, 我想去找你,可我出不去……”
“春桃姐姐!”
嬴钺转过身,想要拥住那个冰凉的身影,却连那张朝思暮想中的脸都没能看见, 少女的身躯化作了莹白的粉尘,飘摇在月光里。
离洛傩面之下亦是瞳中微惊。
怎会维持时间如此之短?
“我承认,当年我将你从斗兽场捡回来并非偶然。”
离洛伸出指尖, 莹白的灵魂碎屑汇作光流绕于他指尖。
“春桃曾与我做过一个交易,是她让我在巫都的斗兽场里救下了你,作为代价,她心甘情愿将灵魂奉献与我。”
“……刚才那个人,是她吗?”
嬴钺失神地凝视着离洛指尖的灵魂尘砂,汇聚作粉紫色的瓣状晶石,像初生的鸢尾花。
“只是灵魂的虚影。”
离洛收回晶石,淡然道。
“你应该知道,黔青人死后,灵魂会回归云梦泽深处,重入轮回吧?”
“……”
嬴钺沉默不语。
“我强行将留她的魂魄留于世间,是逆天道之举,早已让她虚弱无比。唯有彻底掌握了云梦神巫的力量,才能让她彻底复活。”
两只青铜巨眼意味深长地凝视着神情恍惚的嬴钺,金色的夔纹攀升而起。
离洛将那枚晶石放进他的手心,五指深入他的指缝,掌心相触的地方,粉紫色的光辉熠熠闪烁。
红色的阴翳侵蚀上嬴钺的墨色瞳孔,像轮雾隐的血月。一片深渊在他的眼前展开。
无尽的深渊中,骷髅白骨堆积成山,血液碎肉汇聚成海,无数凄哭的厉鬼嘶吼着伸出苍白的鬼手,汹涌的浪潮中,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像怒涛惊澜中的一叶孤舟飘荡。
看不清脸的春桃,紫光模糊了她的面容,只留下一个苍白潦草的轮廓。但嬴钺知道那就是春桃。他看到春桃张开双臂,温热的泪珠迎风而飞,扑到他的脸颊上。
“阿钺,我好痛苦啊!为什么……为什么你还不来救我……”
红线自青铜傩面上蔓延而出,交织成深海中喷涌的岩浆,绞杀般缠绕盘结。
“来吧,和我做个交易吧,许下你的愿望,征服黔青,复活春桃……”
“……许愿?愿望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我想要的,会自己得到。”
红线一刹那间断裂,以几不可察的速度飞快收进了青铜傩面里。强大的妖力迸发出来,驱散了嬴钺眼前的幻瘴。
离洛被震得后退几步,一手撑在桌子上,勉强稳住了身形,面具下的表情晦暗不明。
果然,上古神兽的血脉驾驭起来终究要比寻常人妖困难太多。他是最擅长洞悉愿望的妖物,鲜少有人能拒绝向他许愿。
“我的身体不太对劲,要静养三天。别来找我。”嬴钺飞身跃出阁楼,消失不见。
黑羽鸳鸯飞进来,落在歪倒的桌子上。
“春桃的傀儡为什么只能维持那么短的时间,而且……还没有脸。”
“因为……有人不够听话啊……”
青铜傩面上夔纹金光闪烁,烛光流转在一对巨眼的边缘,诡异得不像话。
与此同时,远在荒冢,棺材山上。
蚩噗的一口吐出一口黑血。
四位侍女慌忙上前拿丝绢为他拭去嘴角血迹,将温热的药汤喂到他嘴边。
蚩顿了顿手上拿银针银线修补傀儡的动作,推开了抵在嘴边的汤匙。
“没用的,你们不必再管我了。”
“少主!我们是少主的侍女,自少主出生起我们就跟在少主身侧,怎能抛下少主?”
一位侍女泪眼婆娑地望着蚩黑色观音纱下那张面色惨淡的脸,痛心疾首道。
“请不要为我哭泣。在我死之前,我要把黎远莺的肉身灵魂修补好。十二日杀阵之祸,我们枯骨氏难逃其咎,作为赎罪,我也该让远莺重新活过来。”
蚩惨淡乌青的嘴唇翕张着,有气无力地吐出一个一个字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