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希望我们不要走到敌对的那一步。”
卢清河用水流托起卢阳沉重臃肿的躯体,轮椅咯吱咯吱转着,转身离开了。
卢清河将卢阳带回了天花水镜,隐蔽的地宫里,锁链环铐起卢阳的双手双脚,将那肉山般的躯体挂在了喷涌着血腥气的池子上。
卢清河一边拿手绢掩着口鼻,一边就着侍女端来的水一颗颗吃药丸。
侍女紫鳐走上前来,将一碗绿油油的粘稠液体灌进了昏迷的卢阳嘴里。被灌下药的卢阳晕得更死了。
“紫鳐,快些吧,我今天有些累了。”
轮椅上的少女声音虚浮得吓人。
紫鳐踩着梯子爬上去,掀开他的裤腿,臃肿如猪蹄的脚腕上,有一道道淡红色的疤痕。紫鳐随即用匕首在那些疤痕上割出道新的伤口来,血液汩汩流下,落进干涸的血池里。
许是因为卢阳格外肥硕的缘故,他的血液和寻常相比,也格外浓稠黏腻,像融化树脂。
血池底很快积了一层薄血,卢阳浑身的肤色也越来越苍白。眼见他的脚腕处已经滴不出一丝血,紫鳐才上前把快速愈合去疤的草药敷在了他的脚踝处。
紧接着,血池旁,一众巫妖开始布阵,阵法中,满池新鲜的血液沸腾而起,最终凝作了一颗核桃大小的红色药丸。
侍女们将那枚血丸呈上来,卢清河就着水忍着恶心服下了那颗腥臭的药丸。
地宫门口,新来值守的侍女低声问着身旁的人:“族长是每日都要服着血丸吗?”
那人低声解释道:
“不是每天,是三天一次。每次把少爷打晕绑来这里,先灌上迷药再放血,放了血后再涂去疤膏,喂补血丸,再给送回去。”
众人低声议论着:
“听说我们族长啊,与少爷同孕育在灵卵中时,就因为身子弱而险些成了死胎!后来族长靠喝弟弟的血活了下去,成功破卵出生,身子骨却始终很差,百病缠身。”
另一人补充:
“偏偏造化弄人,这灵卵双胎,姐姐天生灵骨,是族里百年一见的天才,却体弱多病。这弟弟身强体壮却灵根枯竭。
当时药王谷来的巫医断言,我们族长活不过十岁。还是先族长想办法,把弟弟的血做成血丸让族长日日服用,这才保住一条小命。”
“这卢阳少爷说来也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从小被姐姐当血包,除却这一身血肉,再没有能让父母在意的东西了。”
一人打趣道。
她们水族巫妖,孩子大多都于卵中降世,父母对孩子的感情不似凡人间难舍难分。
对卢清河与卢阳的父母来讲,延续天花水镜巫族的荣耀,远比一个孩子重要。
“听说少爷这一身肥膘,也是为了更好的给族长供血,日日服药才如此的……”
“愣着做什么,快去收拾啊!”
紫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们身后提醒。
“是——”
第二日清晨,灵归收拾好了东西,身后跟着乌芝,和众人道别。
中州的使团即将返行,巫都的种种动乱也暂时落下帷幕。嬴钺只需三日就能完成蜕皮,届时她有可能会再次被抓走囚禁起来。
她必须趁嬴钺蜕皮结束前走得远远的。
她也该继续去寻找失散的蛊神了。
乌芝说,他隐约记得阿九姑娘去了无尽海,碰巧药王谷最近有支商队要去无尽海,送去巫药的同时也能采购珊瑚等海下药材。
苏木爽快地答应了灵归,他的商队可以载灵归一行人一起去无尽海。
第67章
无尽海2 灵归跃龙门
外朴内奢的高船, 混迹在诸多往东的商船里,在夜里顺着云梦江离开了。药王谷每年都有船队会去无尽海,人们对此见怪不怪。
临行前, 鲤花花告诉灵归和乌芝, 她不能和他们一起去无尽海了。灵归问她“为什么?去无尽海朝圣不是所有水族的心愿吗?”
鲤花花答:
“圣京有了阿爹的消息, 我要随祈安帝姬的使团去圣京找他。”
灵归知道自己拦不住她, 也没资格拦着她。她知道花花是足够强大的妖怪, 可以照顾好自己。她与花花相约, 一年后的小满时节,要在巫都重逢。
临行前,众人在岸边踏歌送别。
纵然不过相识几月,因为肩负着同样的责任,因为守护同样的地方, 他们与这位深山里来的神巫少女共宴同饮,并肩作战。往生祭上神巫惊鸿一舞,司命之眼下,他们与巫都百姓们都曾共同仰望祭坛上的灵归。
众族长们不谋而合的,都为灵归准备了礼物。聂子罗是这样说的:
“灵归是我们黔青的神巫,定不能在外头受了欺负。”
聂子罗送了灵归一件万鳞衣,轻飘飘的一件鹅黄外衫, 据说是用她本体某次蜕皮后的蛇蜕做成的,完美继承了她百毒不侵的能力。
苏木大手一挥送了灵归一箱上品萤石,能换上万颗普通萤石,他知道灵归穷的响叮当。
卢清河送了灵归一把弓箭, 用天花水镜的碎片和云梦泽深处的圣水铸造,可将无形之水化锋芒之箭,威力极大, 不用时可化玉镯于腕上,名为御水弓。
明欢递来只空白的卷轴:“这卷轴里养着纸虫蛊,以墨水为食,分雌雄两卷,我们能看到你以墨水在此卷轴上书写的内容。若你遇到困难,可随时向我们求助。”
明欢又递来只白羽簪:“远莺忙着处理家族的事情,不便来送你,这根簪子可使凡人御风而飞,是她给你的。”
涂山无忧送了灵归三支合欢巨树上的合欢枝,花枝上缠着红线,蕴含着少司命的神力,可让陌生人对她一见钟情、情难自拔。
灵归看着三支闪烁着梦幻粉光的合欢花哭笑不得:“对别人用这个,是不是不太好?”
涂山无忧连忙答:“此言差矣!你拿着,总有不得不用它的时候。”
灵归心里有底线,但她还是收下了。
将万鳞衣、萤石、御水弓、纸虫蛊、白羽簪、合欢花依次收进竹篓里的灵归,仰天喟叹一声——她从来没有这么爽过,有了这些东西,她觉得自己可以打十个。
这就是有靠山的感觉吗?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灵归,你在外受了欺负,可一定要告诉我们,不仅因为你是黔青最后的神巫,你也是我们的朋友。”
明欢温柔地抱了抱灵归,泥土与青草的芳香随拥抱而来。众人将灵归送上了船。
“小灵归啊,等找到你那些什么蛊神,可别忘了回来看看我们啊。”
涂山无忧朝船上的灵归挥手喊道。
“再见啦!”
灵归微笑着摆摆手道别。
小满时节,万物始茂,盈而未满。今夜一场淋漓的春雨浇透了沁绿的土地,垄上青黄麦田涌着麦浪迎接暌违已久的春雨。
灵归披着蓑衣,带着斗笠,靠在船尾栏杆后,托着腮看风景。
小黑蛇从胸口钻出来,静悄悄地伏在灵归肩头躲着雨,偶尔吐出蛇信子来,尝一尝带着春麦清香的雨珠子。
“你说,小坏蛇他蜕皮期结束了吗?你们蛇蜕皮的时候会很痛苦吗?”
灵归问阿钺。
阿钺蹭蹭灵归的鼻尖,湿漉漉、冰凉凉。
它只是片鳞片,它能懂什么。
“灵归,你若真的如此牵挂嬴公子,为何不再巫都多留几日?”
乌芝撑着伞走来,立在雨中。
“失去了我们之间的记忆,他便不是他了。留在中州的那个嬴钺,如今有了全新的身份,有了强大的力量,也有他真正挂怀的人,那个人不是我。我在他眼里,或许只是个该被囚禁起来的、偷走他护心鳞的窃贼。”
灵归喃喃轻语,又低头摸了摸小黑蛇:
“它也不是他,不管失了哪一部分,都会变得残缺。我还是想要一个完整的嬴钺的。”
“小生先前告诉过你,嬴钺的降生本就是场意外,姑瑶神女曾预言,他会给天下带来劫难。如今,他找回了被封印的记忆与力量,又被中州人带走……”
“我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
灵归打断了乌芝的话。
“我也隐隐能感觉到,巫都在酝酿着一场风暴,十二巫族、帝姬与抚黔使、嬴钺和我们都站在风暴的中央。”
“如果有一天,嬴钺变成了敌人握在手中的剑,站在了我们对面,你会怎么做?”
乌芝停顿片刻,问了个犀利的问题。
“黔青,是我的家。”
灵归没有直接回答乌芝的提问。
“我如今的能力支撑不起神巫的头衔,等我找回蛊神,彻底掌握先祖留给我的力量,我或许才有资格去思考那些宏大的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