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少年再睁眼,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少女一只手抵在他的胸口,羽睫半遮着氤氲着水汽的烟紫眸子。睫毛蝶翅般微颤着,那双瞳孔缓缓地上移,与他对视。
  视线像火焰蔓延,沿着他眼底的暗红一路向下,几乎将他藏在深处的灵魂灼烧殆尽。
  灵归的鼻尖几乎要碰到自己的胸膛了,炙热又温软的气息一下下喷洒在敏感的肌肤上。在黑暗的包庇下,狡猾地撩起大片红意。
  嬴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身子在微微颤抖。
  “阿钺……”
  少女忽然伸出手,两根葱白的指头,轻轻握住了他暴露在外的一颗尖牙。
  “你换牙了?”
  灵归凑得很近,纵然只有身下夜明珠那一点暖光,她也隐隐看出来,右边这颗牙更锋利,色泽更光亮些。
  阿钺几个月前闲得无聊啃寝宫里的珊瑚礁,把一只牙嗑掉了。后来又长了颗新的。
  “……嗬嗯……唔……”
  嬴钺受惊般往后一缩,喉头滚动,不受控制地哼出几声隐忍的喘息。胸前的肌肉一下子绷紧,又热又硬,像块烙铁。
  灵归像好奇的猫儿,轻捻着那颗毒牙,猎物眼中森然可怖的獠牙,在她眼里像玉髓般可爱。她用柔软的指腹抵在牙尖摩挲着。
  浓烈的血香气和梨膏糖味缭绕在鼻尖,被握着毒牙的蛇妖无措地微仰着头,深粉色的舌头微卷着,嗓间哼出不明意义的粗重喘息声。
  “嘶……”
  灵归忽然小声痛呼了一声。
  不安分的手这才手回去,灵归看着拇指上被划出了细小伤口,有些惊叹道:
  “只是摸摸,也会被划伤诶。”
  “对……对不起……”
  嬴钺像只犯了错的小狗,眼角泛起蒙蒙红意,瞳孔慌乱地摇摆着。
  “是我没控制好力道……”
  “嗯?我没事,不痛……。”
  灵归习惯性低下头,唆了唆流血的拇指。
  嬴钺低头看着灵归,伸出分叉的舌尖来轻轻舔了一下灵归被唆得晶亮的指头,那道浅浅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嬴钺有些欲求不满地抓起灵归的手腕,俯下身子来,将温热的唇贴在她的指尖,然后缓缓下移,吻过她的指节、掌心、腕间。
  一副躯壳里,两个意识交缠着,两段割裂的记忆碰撞交融,两颗相连的心脏同频颤动。
  黑石宫中,寝宫大门再次被推开。
  嬴钺的思绪霎时从遥远的无尽海拉回来。
  灵偶披着件香云纱的夏衫,轻挪莲步,精致的锁骨在薄纱下若隐若现。
  “春桃姐姐。”嬴钺低声唤道。
  灵偶乖巧地将身上薄如蝉翼的纱衣一件件褪下,如云雾般堆积在脚边。
  “阿钺,你不想,彻底拥有我吗?”
  嬴钺侧过头去,不看赤裸着光洁身躯的灵偶,随手召来长毯将灵偶裹粽子一样包起来。
  “春桃姐姐,你要完整的灵魂,或是永恒的生命,我都可以为你取来。唯独这个要求,我没办法满足你。”
  “为什么?”灵偶问。
  “我看不清你的灵魂,为什么你举止间处处透露着目的,你的眼睛又这般空洞?”
  嬴钺歪着头,眼中含着淡淡的悲哀。
  灵偶披着绒毯离开了。
  背后操控灵偶的鸳娘叹了口气,迷情香也用过了,轻纱衣也穿过了,嬴钺为何始终无法对她敞开心扉。
  无尽海深处。
  灵归笑笑,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张开双臂很自然地环住了嬴钺的腰,抱住了他。
  “虽然睡得久了点,好在阿九找到了,你也能一直变成人形了。”
  “我的记忆还是一片空白的,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
  嬴钺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
  “它告诉我,你是唯一重要的人。”
  第70章
  无尽海5 被抛弃的蛇
  【双更合一 元宵节快乐!】
  白虎从极北雪原来。
  他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虎崽子时, 就被修猎者捕到,作为礼物进献给了中州皇帝。
  小虎崽被关在熔岩晶石打造的笼子里送进了圣京,成了祈安帝姬的坐骑。
  五月夏至, 陌上熏风送枣香。
  圣京西北倚高山, 每年五月, 自无尽海而来的东风将丰沛的水汽开始聚在山前, 圣京夏天的第一场大雨纷落而下。
  护城河的水位高涨起来了。红衣金绫的明媚少女坐在河边柳树上, 脉脉如织的垂柳将那抹红揉进水绿的雨丝和青苔味里。
  水族不像其他种族, 他们没有完整的生长期,只有幼年与成年的两个状态。正如花花,在小满后的某个夜晚里,一夕之间,从粉雕玉琢的女娃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白虎提着印着“福香坊”三字的纸包糕点蹦蹦跳跳地跑来河边, 三两下跃上树梢,坐在红衣少女身旁。
  “你爱吃的枣花酥,城东福香坊的,排了好久的队,还热乎着,你快尝尝。”
  “切……”
  鲤花花拿过东西,转了个身, 背对着他。
  “这是几块枣花酥的问题吗?我要你帮我办的事,你都拖了多久了?”
  鲤花花一边说着,一边轻车熟路地拆开纸包上的麻绳,咬一口温乎乎的枣花酥。
  “我知道我知道……”
  白绒黑环的尾巴在少年身后讨好地晃来晃去, 两只毛绒绒的耳朵在白发间转着。
  “你知道的,皇宫里戒卫森严,这里的人又最为忌惮妖怪。就算有祈安帝姬帮我们, 想把你带进去,还是困难重重……”
  “一群半吊子的方士而已,怕什么,本姑娘又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妖怪!”
  鲤花花嘟起嘴来冷哼一声。
  她的灵力的确很强,白虎甚至打不过她。
  “虎崽子,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花花自化形来,已活了近百年,虽一直是小孩子样貌,脾气也如孩童率性顽劣,其妖力之高却不可置否。
  至于这只白虎,化形以来也不过十几年。屡次单挑被花花打服后,死心塌地地成了花花的小跟班。在花花的要求下,白虎把她藏在耳朵里,跟随回京的使团混进了圣京城。
  “那不一样……”
  白虎不太喜欢虎崽子这个称呼,他金额白虎从前在皇宫里也是打遍妖苑无敌手,又仗着主人祈安的宠爱,向来以“本小爷”自居。
  说到妖苑……
  白虎眸光一闪,兴奋地露出两颗小虎牙:
  “我想到个绝妙的主意!”
  白虎又语气一沉,支支吾吾道:
  “但你可能要忍辱负重几天……”
  三天后,六月初一。
  又到了妖苑每日进贡新妖的时候。
  大车槛槛,马鸣萧萧。各种材料打造、施加了符水的妖笼一架一架被送进重重宫闱。
  妖笼中的妖兽皆气息奄奄,伤痕累累地伏在血垢糊满的锁链中,只要稍作反抗,那些勒进皮肉的锁链就会长出尖刺来。
  白羽孔雀、九色鹿、雪狼、吞沙兽……这些妖兽的品相皆为上乘。
  “这什么吞沙兽,从前没见过啊。”
  “朝廷在西域古漠打仗,带回来不少沙漠里的妖兽,新奇的很。”
  两个腰间戴着御赐方士牌的男人在前头骑着马,回头瞥了眼那群半死不活的妖兽。
  “你别看这帮畜生现在死活不愿化形,进了妖苑,迟早变成只会摇尾巴的狗。”
  方士甲扬起下巴冷哼一声。
  “这高阶妖兽化了形,那都是个顶个的水灵,别说皇宫里的贵人们了,谁见了能不喜欢?”方士乙啧啧两声。
  “这狐族千姿百媚,鲛人身娇体软,鸟雀嗓音最是悦耳,调教起来,乐趣无穷啊。”
  方士甲陶醉地闭上眼,似在回味。
  “哥,你有门路,还是你会玩啊。”
  方士乙满眼艳羡地看着方士甲。
  “啥时候带兄弟我也玩玩?”
  “按正常说,这品相好的,也是要等贵人们玩够了,才轮得到我们啊……”
  方士甲斜着眼摸了摸下巴。
  “哥,我明白你的意思。”
  方士乙从怀里掏出只金镯子来,趁四下没人,偷偷塞进方士甲的怀里。
  押送妖兽的队伍悄悄拐进了角落。
  “你挑一只带走吧。”
  方士乙左右徘徊,猥琐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队伍末尾的一只笼子上。
  巨大的囚笼,碗口粗的铁链拴着个琼花玉貌、色若春华的明丽少女,长长的覆满红金鳞片的鱼尾耷拉在笼中,水晶琥珀般晶莹的尾鳍和腹鳍轻轻翕动着,颇为惹人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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