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嬴钺挡在了鸳娘身前,挥手释放出自己身上的毒,将那些毒性弱于他的蛊虫绞杀。
  “蛇妖,你不是灵归的朋友吗,这个人只是用了灵归的脸,你为何就要这般护着他?”
  明欢伏在涂满驱虫粉的铁链中,半张脸都藏进黑暗里,声音颤抖着问。
  “你没资格问,他是我的。”
  鸳娘得意洋洋地炫耀着。
  嬴钺低下头,不敢和明欢对视,她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匕首,一下下剜进他心里。
  “鸳娘,你折磨她有什么用,你的目的不就是蝶宫的蝶祖吗?”
  嬴钺开口。
  “是啊,差点忘记了。”
  鸳娘重新把目光投向明欢。
  “只要你和你的族人愿意将化蝶氏的老祖宗蝶祖召唤出来,抽了它的千年妖骨供奉给司巫监,我便在司巫监给你们化蝶氏留一席位置,待我们统一了黔青,你还会是十二巫族的族长。”
  “你休想打老祖宗的主意,我们全族就是死,也不会助纣为虐!”
  明欢朝鸳娘吐了口吐沫。
  “冥顽不灵。”
  鸳娘抬手唤来一群方士搬来三个大缸,将明欢、阿蝶和银针巨蝎都塞进了缸里,往里倾倒了一坛白色的粉末。
  缸中顿时传来剧烈的挣扎声,伴随着隐忍着极度痛苦的呻吟。
  “这是施了法术的驱虫粉,每一个时辰,他们便会来倾倒一坛,只需三天,这个缸就会被填满,你们这些恶心的虫子,也会死。若是反悔了,便敲三下缸壁哦。”
  “你不要太过分!”
  嬴钺怒不可遏地将妖刃横在了她脖子上。
  “看不下去了?那你就杀了我啊!”
  鸳娘将自己的灵魂晶石攥在了手上,只需稍稍用力,就能把那脆弱的晶石捏碎。
  “还敢动我吗?懦夫!”
  嬴钺恶狠狠地瞪着她,纵然心中再如何愤恨,却只能缓缓敛起妖气。
  “我要回司巫监,你就好生待在这里,最好别耍什么小花招,这一百多个方士,可都会在这儿盯着你的。”
  鸳娘提着裙摆坐上华丽轿辇,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蝶宫,向巫都方向驶去。
  方士们在蝶宫以符术布下皇室神器天罗地网,连半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一众方士围在嬴钺身边,清一色的白袍,戴黑色冠巾,数十道视线齐刷刷打在嬴钺身上,像在看守地牢里的犯人。
  “滚开!别围在我旁边!”
  嬴钺坐在矮桌前,一手支颐着,一手不耐烦地叩击着桌面,冷冷扫视身前方士。
  “将军,我们也是奉命……”
  那为首的方士正道貌岸然地解释着,话音未落地,就被凭空拎着脖子提了起来,紧接着,嬴钺手旁的毛笔嗖的一声飞了出去,笔头直刺向那人的眼球,在离他不足一毫的位置停了下来。
  “再看,捣烂你的眼睛。”
  声音如寒夜北风,刺骨冷冽。
  砰的一声,方士的背重重砸在地上,连带那只悬在他眼球前的毛笔。
  那方士被吓得连忙噤声,浑身发抖,连忙带着一众人灰溜溜的离开了。
  关上嬴钺房间的门,方才被狠狠羞辱一番的方士首领攥着手里御赐的金牌,咬牙切齿:
  “再神气又如何,他不是照样逃不出这地方,等巫王大人事成,我定要把他关进地牢里日日凌迟!”
  “大人消消气,不必与他一般见识……”
  ……
  门口方士们的话字字清晰地落在听觉灵敏的蛇妖耳畔,嬴钺又甩出一根毛笔,径直插进那群人藏身的木门后,这才彻底安静下去。
  嬴钺百无聊赖地伏在案牍上,离开灵归不过两三个时辰,他就感觉身体像被抽离了一部分,空落落的。
  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少女抱着他的尾巴安静睡着的样子,睫毛浓密纤长,皮肤被月光照得如玉如瓷,樱粉唇瓣微张着,像颗多汁的樱桃,让人想细细品尝。
  嬴钺把玩起脖子上银项圈的花坠子,轻轻拨弄,叮叮当当如山泉淙淙。他想起了烟花大会的晚上,灵归为他戴上银项圈的时候,他差点忘了怎么呼吸,心跳声大得像擂鼓。
  他又想起小时候,春桃也给他买过只项圈的,那只项圈早在万毒窟里被毒虫啃烂了。但或许命运终究眷顾了他一次,让他在许多年后,能和她再一次相逢。
  想着想着,他鼻子有点酸涩,眼角湿漉漉的,悄无声息地泛起红意。他想,要是他不是什么上古妖兽的后代,灵归也不是什么背负使命的神巫,那样就好了。
  他是山经水脉里自己破壳的蛇妖,从一出生起,身边多的是阴谋、算计与觊觎,甚至连他曾依恋的养父母、曾敬仰的师父离洛也不例外。若说真有什么使命或责任寄托在他身上,那或许就是想让他早点去死。
  可阿归却不一样,她总是把责任啊使命啊挂在嘴边,嬴钺不懂那些东西为什么那么重要,甚至值得她为之赴汤蹈火,付出生命。
  但在他这里,没什么比让灵归活着重要。
  门外又吵吵嚷嚷起来了,兴许是那群方士又同化蝶氏的族人起了冲突。
  但嬴钺无心再去多管闲事,因为他发现了更好玩的东西
  ——桌子上有副被打开的卷轴,卷轴旁有新研的墨,砚台上搁着蘸了墨的毛笔,像这卷轴的主人正准备写什么东西,却突然被打断了般。
  反正出不去,嬴钺索性研究起了那副卷轴,正想拿起来看,那卷轴上倒忽然凭空浮现出一个怪模怪样的小人来。
  嬴钺挑挑眉毛,他想起自己会写的寥寥无几的几个字里面,刚好有“丑”这个字,于是提笔在那奇怪小人的头顶,歪歪扭扭地批下了“丑”这个大字。
  灵归见有人回应,虽不算什么好的回应,都很激动,连忙洋洋洒洒写下一长段问询巫都情况的话来——
  “巫都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几个都还好吗?”
  “司巫监和巫王是怎么回事?”
  “你们有见到嬴钺吗?”
  灵归的字是学堂先生都夸的娟秀流美,灵归猜想对面的人应该不会看不懂她的字,可灵归等了许久,等到她原先写下的字都开始慢慢淡去时,依然没能等到回应。
  嬴钺其实看到了。
  但十分可惜,嬴钺不识字。
  童年时,六岁起就进了万毒窟,何曾有人教过他读书认字,当然,他也不屑于去学。
  他盯着那块绢帛上不断浮现出的行云流水的字迹皱着眉头瞧了许久,这是拿黔青文书写的,只有寥寥几个简单的字他能勉强认出。
  他看不懂,自然不知道该批改写什么,索性不再去理会那片不断冒出字迹的地方。
  他就当这卷轴是坏掉了。
  幸而这卷轴足够长和宽,除了那块不断浮出字迹的地方,还有大片区域是空白的。
  于是嬴钺拿起毛笔蘸了些墨,开始在卷轴上画画。
  嬴钺在这方面天赋异禀,画功了得,虽谈不上精美绝伦,寥寥几笔却能将复杂的东西表达得很清楚,比灵归强了不知道多少。
  于是,灵归正苦恼着,就见卷轴的右上角忽然浮现出墨画来——
  一个女孩,编着侧麻花辫,戴着头巾和银项圈,腰间还别着一串铃铛………灵归越来越觉得,这画上的小人很像自己。
  对面的人画的速度很快,灵归发现这墨画竟是连环的。于是灵归看到,墨笔勾勒出贝床的轮廓,贝床上的少女几乎不着寸缕……
  这是在画些什么啊!
  灵归脸色蓦得一红,清楚地明白那卷轴上画得是些什么不可描述的画面。
  灵归啪地拍桌子站了起来,跑到窗前呼吸了两口冰凉的寒气冷静了一下,猜都不用猜,对面那人就是嬴钺。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情雅致画这些东西,看来这臭蛇在鸳娘身边过得很舒坦嘛!”
  灵归气鼓鼓地哼了一声,调整好心情坐了回去,半眯着眼不去看那几副新添的姿势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蘸了一大坨墨汁,把那些连环画涂黑了。
  那头的嬴钺正画得起劲,却忽然被一团墨汁糊住了自己的劳动成果,嬴钺满脸黑线地皱着眉头,将笔往卷轴旁一摔。
  “这破卷轴搞什么鬼,我辛辛苦苦画上去的,干嘛给我涂掉。”
  本想看着画像聊慰相思之苦,看着他画出的可爱少女被墨汁糊住,气不打一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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