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拉昂措!”
乌芝和昆莫眼睁睁地看着拉昂措被利箭贯穿,身体如春雪般飞速消融。
“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
昆莫怒不可遏地骑马上前,一拳将老祭司从马上踹到了地上,长剑直指他的咽喉。
只见随着拉昂措身体的消失,他体内那团黑气越来越大,飞上天空,那是一群数以千万计的蜃蝶,翅膀不断拍打出簌簌声,彩色的鳞粉如雨般落下。
“怎么会……怎么会……”
老祭司一边摇着头,一边后退。
“快去杀了金沙,杀了金沙,一切都会结束的,快去啊!”
“金沙,金沙!”
湘湘挣扎着站起,抱着浑身是血的女儿,一步一踉跄着往天葬台上跑。
几十个人蜂涌而上,冲向金沙,昆莫拔剑与那群人缠斗在一起。
而那蜃蝶群也俯冲向母女,乌芝飞身上前,挡在湘湘和金沙面前。
他看见蝶群幻化出狰狞的触手,像一只只吸血的水蛭,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团团包裹起来,紧接着,每个人的身体里都传来极强的剥离感,仿佛他们的生命在被一点点吸走。
那些人的面容肉眼可见地在衰老,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只用了片刻,就如八旬老人般身躯佝偻,头发花白。而老祭司,甚至直接被吸干了寿命,抽搐着死在了地上。
“不就是……吸寿命的妖吗……”
乌芝是唯一在蝶群中没什么变化的一个,他强撑着站了起来,露出抹嘲讽般的笑意。
他自爆了。
纷纷扬扬的紫色孢子落了下来,清甜微苦的灵芝香气弥漫在白沙湖畔。
强大的生命能量笼罩于众人之上,蜃蝶吸去多少,他就用自己的身体补上多少。
“我是一棵灵芝,是一个医师,我不会打架,也保护不了身边重要的人。”
“我是蛊神里最平平无奇的一个,要非说我有什么特长,那可能就是,命特长。”
“这一次,我要让所有人活。”
金沙一步一步爬上天葬台。
秃鹫俯冲而下,分食她的血肉,天边一阵惊雷滚滚,羽烬和血污之中——
新的神女诞生了。
莹白而神圣的力量荡漾开来,雪山神女身披瑞甲、踏云驭雪,冲向她千百年来的宿敌。
与此同时,嬴钺、灵归和阿九也赶到,火焰和雷霆涌出,他们与雪山神女合力,将蜃蝶消灭。蜃蝶的尸体化作冰晶,漫天纷纷扬扬。
“阿芝,阿芝!”
灵归飞奔过去,在满天落下的冰雪碎屑里,寻找那些微茫的紫色孢子。
今天雪原上的风好大,将乌芝的尸体吹散,散落在芦苇荡、牦牛群和白沙湖上。
雪山神女将那群随祭司追杀他的愚民们永远地流放到了沙漠之中。
神女回来了,白沙之眼重新开始转动。
文明繁衍不息,生命奔流不止。
湘湘说,她不走了,她要在这里守着雪山和湖泊,陪着拉昂措。她把力量交给了灵归,她什么都没对灵归说,只是站在死寂的拉昂措前,目送着她骑上雪白的牦牛。
湘湘好像在灵归身上,看到了神女的影子。有湘水神女的影子,有姑瑶神女的影子。
她或许会成为黔青新的神女。
成为神女,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湘湘无声感慨,无私的神总是没什么好下场的,她想开口劝灵归,却最终没能说出那句话。
她知道,说了,也不会有用。
这些人啊,总是满腔热血,以为凭一颗至纯至善之心就能抵挡红尘侵蚀。正如当初离开黔青、踏入西域古漠的自己。
灵归坐在牦牛背上,吹着白沙湖来的咸咸的风,双手捧着那残余的紫色的孢子。
先前在巫都灵木氏那里得来的,那枚没能派上用场的神木树叶,被灵归融进了这些紫色的孢子里。很快,腐朽的叶片上,长出一朵小小的、袖珍可爱的紫色灵芝。
“乌芝,他是个好妖。”
嬴钺憋了很久,说出这么一句话。
“好妖有好报,他能活的。”
“灵归,你放心,等我们回到姑瑶山,把小灵芝往那树上一放,每天浇点水,施点肥,再灌些天地灵气,要不了百来十年,他说不定就又能化形了!”
阿九也凑过来安慰灵归。
“你们两个也别这么紧张兮兮的啦!我也不是那么脆弱不堪一击的人……”
灵归吸了吸鼻子,把小灵芝收进盒子里。
灵归说:“我想吃乳酪烤肉了。听说昆仑山下的栖云镇,那里的烤肉做的一绝。”
阿九欢呼:“那我要吃烤兔子!”
嬴钺:(沉默)…………
灵归想起来,上次她和鲤花花在讨论回家吃春卷的时候,嬴钺也像现在这样沉默。
他在想什么,也在想什么珍馐美味吗。
灵归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啊。”
阿九答:“今天啊,好像……是春分!”
春天又要来了啊。
铃迢迢,音漫漫。
路长长,向昆仑。
第87章
相思雪1 阿归身上,都是我的味道了(……
越往昆仑的方向走, 灵归的身子就越发沉重,许是因为高寒而空气稀薄,因而也没法让嬴钺带着她飞了, 只能恹恹地晕在马车里, 用最传统最缓慢的方式赶路。
昨天刚翻过了塔尔坷冰川, 今天便到了一片水草丰茂的河谷。
远处雪岭嵯峨崔嵬, 晴旭照时, 冰光潋滟。山麓之下残雪犹积, 淙淙的冰川水蜿蜒而下,溪畔牛羊成群。
灵归一睁眼,从车窗漏进来的融融日光刚好落在左眼睫毛上,那两三道光柱里,有莹莹细碎的光尘随风而舞。
风凉凉的, 白绒堆积的软榻上很温暖。
“你醒了?”
听到少年刚起床有些沙哑的声音,灵归才恍然发觉自己手边有颗毛绒绒的脑袋。
嬴钺坐在软榻边的毯子上,脑袋枕着灵归的绒衾,就这么趴着睡了一宿。他揉着眼睛支颐起来,脸上有几道淡淡的红印。
“……”
灵归刚睡醒,还有点懵。
她忽然伸出手来戳了戳嬴钺的脸。
外面软软的,又很有韧性, 像外表松软但很有嚼劲的白面馒头。灵归饿了,西域只有湿润温暖的河谷能长麦草,很少有店铺卖馒头。
“你是不是每天背着我往脸上擦羊脂?我的脸都干得要起皮了,你怎么还这么水灵?”
灵归凑近他, 轻轻捏着他的脸颊,仔细研究一番。
“这是种族天赋。”
嬴钺拉过灵归的手,往自己脸上蹭。
“如果你喜欢, 我可以让你多摸一会。”
嬴钺心里,已经默默把“给灵归买盒羊脂膏”这件事归为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灵归索性两只手齐齐上阵,左捏一下右揉一下,然后猝不及防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嬴钺显然很意外,身体一下子僵硬住,眼睛左右飘忽着,脸颊上腾起红晕。
“谢谢你啊,愿意陪我来这么远的地方,因为我的身体问题,还要麻烦你和阿九日夜轮着赶车……”
灵归眉尾垂下,轻轻叹口气。
“以后不许和我说谢谢。”
嬴钺很认真地看着灵归的眼睛说。
“那是陌生人之间爱说的话,阿归你要知道,阿归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最熟悉的人,是我和这个世界间唯一的连结。”
嬴钺沉默一会儿,又笑着补充:
“就算阿归最牵挂的东西不是我,那也没关系。我愿意陪阿归,是我自己的事情。”
阿九清脆的声音忽然从马车外传来:
“灵归,嬴钺,小白马饿了,我带它去溪边吃点草。对了,你们要吃烤兔子吗?我刚刚在草堆里看到好多只……”
灵归挪到车窗边,将窗户支起来,带着松雪气息的冷风一下拍打在脸上。
灵归朝阿九摆摆手说:
“我胃口不太好,就不吃了。”
“阿归你也多多少少吃点东西,不然身体会更不舒服的。罢了罢了,我先去了,嬴钺,你保护好小阿归啊!”
阿□□风火火地骑着马儿走了。
红衣如朱焰,飘摇向芜野。
广袤的雪原,温润的河谷,清冽的雪风,澄澈的融水,这里的风物,最适合自由不羁而纯洁无瑕的灵魂。
“身体还在不舒服吗?”
嬴钺凑过来,摸摸灵归的额头。
她进了雪山后,就总是胃口不好,前夜里还发了烧,整个人烫得像块刚出炉的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