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你真觉得,这群鳏夫和这些意外死掉的姑娘,会和相思雀有关?”
  嬴钺一边帮灵归研着墨,一边盯着灵归写在纸上的字。他不认字,对书法更是一窍不通,但就是单纯觉得灵归写得好看。
  “十有八九!”
  灵归如是答道。
  “你想想,相思雀以相思情为食,这丈夫对亡妻的相思,不正是她赖以生存的食粮吗?”
  “雀儿她怎的会沦落到……”
  阿九无奈地扶了扶额头。
  “倒也正常,这相思雀若有自己美满的爱情,便无需进食,也能十分满足。可若害了情伤,便要千倍百倍地从他人那里来汲取相思,才能活下去。”
  灵归写完那些名字,搁下了笔。
  她拿起纸来细细研究一番,从这十二个名字里,她莫名感受到一股戾气……
  “我怎么感觉这些名字好像在骂人?”
  分明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名字。
  小南,阿仁,阿窦,小妮,小诗,珲珲,春春,阿珠……
  灵归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按照这些姑娘死亡的时间,从先死到后死,给她们排了序。
  依次是:小南,阿仁,阿窦,小诗,珲珲,阿旦,小妮,门门,兜兜,小石,春春,阿竹……
  南,仁,窦,诗,珲,旦……
  妮,门,兜,石,春,竹……
  灵归和阿九同时读出来了这十二个字:
  男人都是混蛋,你们都是蠢猪?
  第89章
  相思雪3 黑猫,白猫,会扫雪的就是好……
  目前基本可以确定, 这十二个姑娘,不说是雀儿本人,也至少和雀儿有脱不开的关系。
  夜半三更, 楼外梧桐枝上, 不眠的乌鸦呜哇呜哇地叫个不停, 叫人心烦。
  嬴钺推开阁楼隔门, 一手支颐在直棂栏杆上, 带着杏花香气的夜风扬起两根系着银铃铛的红色发带。
  他勾勾手, 唤来只健硕黑亮的红嘴乌鸦,那乌鸦扑簌簌拍着翅膀,落在栏杆上,朱砂般的红喙,昂首挺胸的, 像是只鸦老大。
  嬴钺勾唇笑着,左手捏着这只红嘴乌鸦的两只黄脚丫把它倒拎起来,这乌鸦也不挣扎,只是不断紧张兮兮地左右歪脑袋。
  嘣—清脆的一声响。
  嬴钺拿右手在乌鸦的脑壳上弹了一下。
  “再叫,打你来煲汤哦。”
  云淡风轻地说着,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
  鸦老大落荒而逃了,带着一整片梧桐林的乌鸦, 一片迁徙的黑云般飞向远处了。
  灵归从床上支棱起身子,问他:
  “你在干嘛?”
  “看风景。”
  落荒而逃的乌鸦是一道风景。
  别具一格的风景却也不止天上那一处。
  “有人在裸奔。”
  腰间的铃铛叮铃铃一阵响。
  “相思雀来了。”灵归推推旁边睡得死沉的阿九,披上春衫走到嬴钺身旁。
  一双温热的手贴心地为她遮住了眼睛。
  “真的裸奔哦,小心脏了阿归的眼睛。”
  吵吵嚷嚷一阵声音, 从藏在漆黑里的小巷里传来,灵归扒开嬴钺的指缝,果然看见个袒裼裸裎、不挂寸缕的男人, 从巷里幽深处七零八落地跑出来,看着十分惊惶,像被鬼追着。
  “呦,这不是白天栖云居里闹事的那鳏夫吗?”阿九打着哈欠,眯着眼往栏杆上一靠。
  三人都清晰地听到那凄厉的一声:
  “有鬼啊!”
  从指缝里,灵归紧接着看到,一身大红喜服、团花盖头的女鬼,脚边拖着长长的红绸,穿一双染了血泥的金线绣花鞋,从巷子里飘出来,紧紧跟随在那裸男身后。
  黑暗里伸出十根涂抹艳红胭脂的尖甲,索魂的钩子般,朝那裸男怒张着欲刺来。
  那鬼新娘颤声哭诉起来,虚缈空灵:
  “我的夫啊,我死得那般惨烈,你却连副棺材也不为我备,还将我的抚恤银都输了个干净,阿珠在黄泉之下,也难瞑目啊!”
  “阿珠,阿珠……我错了,我错了!”
  那男人一边道歉一边往后退。
  “你既错了,便同我回那无间炼狱,慢慢赎罪吧。”两行血泪从盖头中落下。
  那男子听了,浑身筋肉抖如筛糠,腿灌了铅般僵直,呜呼一声,直愣愣倒下去。
  像是被吓晕了。
  三人像看戏的茶客,齐齐看向那鬼新娘。
  那鬼新娘红盖头一抖,也抬头看向三人。
  鬼新娘转身就跑了,一缕红绸挂于街角石兽角上,刺啦一身被扯下来。
  三人追过去的时候,狭窄静谧的小巷,月光铺洒的石板上,金钗银环散落一地,团花盖头和大红婚袍畏缩地蜷在那里,它们的主人早已不知所踪。
  铃铛还在叮铃、叮铃地有节奏地摇,时而向东,时而向西,环顾四周,并无异常。响了七八声,铃铛竟渐渐停下来了。
  消失了,像缕风,了无踪迹。
  灵归捧起那件婚袍,抚摸上面的金线凤凰,又沾起那盖头穗子上的血珠放鼻尖一闻:
  “是朱砂水。”
  寻常人弄虚作假装鬼吓人,至少要拿猪血鸡血来,这雀儿想来有洁癖,不愿让那些腥臭畜血沾了身。
  “那身形,是雀儿没错了。”阿九说。
  “她向来贪玩,爱戏弄人。只是不知,见了我们,怎得逃得这般快。”
  “是害怕我们阿归替天行道收了她吗?”
  嬴钺轻声笑。
  “倒谈不上替天行道,他俩之间顶多算冤有头债有主,谁也不站在天道那边。”
  灵归朝后瞥那昏倒的裸男一眼。
  “你没听她讲吗?这男人是个赌徒,死了妻子,连副棺材也不备,还把抚恤银全赌光了,实在不算个好男人。”
  嘎嘎!两声乌鸦叫从头顶传来,三人抬头看去,墙沿冷瓦上,站着只黄嘴乌鸦。
  这“嘎嘎”两声,就像在表达对灵归那一番“批判之词”的认可一样。
  想来这只黄嘴乌鸦是新来的,有幸没听到嬴钺威胁鸦老大“打它来煲汤”这句令鸦毛骨悚然的话,因而能在这墙沿上气昂昂踱步。
  阿九率先发现些端倪。
  这红嘴乌鸦额间,短扁的绒羽间,有一抹朱红藏在乌黑下,俨然是粒朱砂痣。
  “雀儿!你咋变成乌鸦了!”
  这颗带点娇俏又不失狡黠的朱砂痣,实在太过标志性,阿九想忘掉都难。
  阿九飞扑过去想抓住那只乌鸦。
  黄嘴乌鸦“嘎”地怪叫一声,似在讶异于阿九为什么能认出自己。
  砰的一声,黄嘴乌鸦在阿九手上炸作一团黑羽,流转青蓝光辉的玄色鸦羽落下。
  她又跑了,但跑得并不远。
  墙角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上,米粒儿似的一颗朱砂痣,当当正正点在石顶上。
  没人注意到,石头一挪一挪,不小心滚落进了漏井下的排水沟里。咕噜咕噜,额顶朱砂的石头在臭水沟里左摇右摆,被臭气熏得口吐白沫。
  后来,他们打听清楚,这昆仑七十二峰,有那么一座山头叫群玉山,群玉山的玉妙尊者是个对苍生一视同仁的仙人,常常收些山精野怪作徒弟。要求也很简单,入了他门下,就要抛弃红尘杂念,修无情道。
  雀儿遁入的空门,就是这群玉山。
  第二天,灵归就带着嬴钺和阿九上昆仑。
  到了群玉山下,灵归才知道,这玉妙尊者收徒也不是全无原则,不收虫蛇妖精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原因无他,只是玉妙尊者尚未修成仙尊时,在神庙的蒲团上打坐,被条竹叶青咬了屁股,损了百年道行,自此便对蛇虫这类阴毒生物有了阴影。
  “这完完全全是偏见。”
  嬴钺和阿九难得达成一致的意见。
  二蛇险些在灵归低头喝水的短短间隙里,商讨出一个完整的攻下群玉山头的邪恶计划。
  噗——反应过来他俩在讨论什么的灵归把一口热茶喷出来,一拍桌子,吓二蛇一跳。
  “怕蛇实乃人之常情,你俩别太激动。”
  “那怎么办?总之你不能一个人上山。我和阿九强行破那群玉山的结界,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嬴钺说一半,被灵归打断。
  “只是抓一个雀儿,你们这样,弄不好会引发仙妖大战。”灵归叹口气。
  “我倒有个办法……”
  灵归说,这叫猫蛊。
  不同于金蚕蛊、蝎蛊、蟾蜍蛊、蛇蛊这些光听名字就让人毛骨悚然的蛊。
  猫蛊,是一种毛绒绒,可爱非常的蛊。
  就像灵归现在背在竹篓里一黑一白两只小猫,白猫眼睛蓝汪汪如湖水,黑猫眼睛金灿灿像琥珀。两只猫儿毛长长的,都很干净,四只爪子搭在竹篓边缘,像在看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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