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夜枭知道有什么又不太一样了,不仅是艾米莉亚，也是他。
哥谭的天气一如既往阴雨连绵，淅淅沥沥地，像英国的地中海狗屎天气一样，带着些化学物刺鼻气味的雨持续打在这座愚人村的每一个角落。
平等的自然、平等的雨，所以它的目的地当然也包括韦恩的家族墓地。
“啪嗒。”
轻手轻脚的。
或者说，对于夜枭来说是难得小心翼翼的，这位哥谭黑夜的帝王躬身将一束纯白的玫瑰放在了连着的三座墓前。
“滴滴答答……”
雨还在下，身着纯黑西装的小托马斯·韦恩不用担心淋湿，因为他的管家阿尔弗雷德会给他撑住、撑好伞的。
无论他会在这里站多久。
——但墓碑前的祭品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雨只是一直不停的下，而墓碑前那束早已枯萎发黄的白色雏菊就这么被轻巧的雨滴砸进地中，溺于那已经湿透的土壤。
不过这束雏菊并不是他放的，雏菊不是他会做的选择，小托马斯·韦恩他本人也……
“啊，阿尔弗雷德，原来你还会定期来扫墓和祭拜啊。”
头也不抬，夜枭一边长久注视着许久未见的坟墓，一边对看着他长大的老管家叹息道。
“似乎只有你这么多年都没变过，是因为年纪大的人都喜欢安稳吗？”
夜枭当然知道韦恩的老管家会来洒扫，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准确来说是夜枭很久没有来扫墓，也很长时间关注这个了，所以他没想到阿尔弗雷德还保持着这个习惯。
但转念一想，如果是阿尔弗雷德的话，他会保持着这样的习惯似乎又很正常。
“毕竟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托马斯老爷。我为韦恩服务，而韦恩现在的家主似乎没有禁止我去做这件事。”
“不过要我说，之所以我这个老人家还得一直注意这个，是因为布鲁斯少爷有个年轻却心狠的哥哥。”
“小布鲁斯少爷的哥哥似乎永远不会考虑他是否寂寞，托马斯老爷您对此有什么头绪吗。”
表情没什么变化，局外人不咸不淡的将夜枭的话刺了回去。
虽然他知道夜枭那不太好听的问候是因为不满，不满他的自作主张，但局外人从不担心这个，他也不在意自己的话是否会让主人生气。
毕竟他的老爷，他看着长大的韦恩，从某个角度来说反而是个格外念旧情、执拗，并且帮亲不帮理的家伙。
于是，在小托马斯·韦恩低头沉默着的时候，阿尔弗雷德只是弯腰像往常一样放了束雏菊——
因为这个动作，小托马斯的肩头被雨淋湿了一瞬。
不过管家先生是故意的。
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为他的韦恩老爷撑好伞的阿尔弗雷德问道：
“您现在想回去了吗，老爷，雨要变大了。”
对一个常年住在哥谭的老管家而言，学会判断天气是必须技能，尽管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打理过韦恩庄园的花园了，毕竟夜枭不需要。
“……”
而似乎是在思考，也似乎是什么都没思考，夜枭沉默了很久，然后他哀叹般无奈道：
“不……不不，你说得对，我太久没有看小布鲁斯了，他该怪我了，他总是这样，只要我陪他的时间变少，他就会不高兴的吵吵嚷嚷。”
217.
所有人都知道罪恶之都“哥谭市”方方面面都浸在黑暗和阴影之中，但只有真正来过的人才知道哥谭连气候都是阴沉的。
但或许正是因为习惯了彻夜的黑，在犯罪辛迪加彻底统治这个世界后，哥谭人最早适应了靠人造的光与热迎接新生活。
【“来吧，庆祝！额……庆祝我们今天还活着，庆祝犯罪辛迪加的统治，庆祝管他＊的什么东西！”
“老大说了，今晚酒水全部他买单！！”】
夜枭至今记得那天，犯罪辛迪加宣布他们彻底统治了世界的那天，世界各地都静悄悄的。
或许他们是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没救了吧；也或许他们关着屋子在胆战心惊……
但是，哥谭灯火通明，哥谭人彻夜欢呼，而夜枭就站在韦恩塔顶低头看着那五光十色的夜晚和人群。
而此刻，站在小布鲁斯的坟前——布鲁斯·韦恩的坟在玛莎和托马斯中间。
毕竟他是为了他亲爱的父母才乱动被误伤的，所以小托马斯在下葬时还是心软将他天真可悲的弟弟安置在了他自以为的爱中。
夜枭，或者说小托马斯·韦恩则又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布鲁西，我见到了其他世界的你，长大的你。”
沉默了很久，小托马斯·韦恩突然这样说道，却也只说了这一句。
夜枭当然见过他们宇宙的蝙蝠侠，他和犯罪辛迪加曾经入侵过这个宇宙的主世界，不出所料，那是个很无趣的世界。
不仅是“邪不胜正”的规则很无趣，蝙蝠侠也很无趣。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尼采在《善恶的彼岸》中这样说道。
而本来按照计划，应该是超女王对阵蝙蝠侠的，但最后夜枭还是和蝙蝠侠对上了。
而在犯罪辛迪加撤出那个世界前，蝙蝠侠对夜枭说：
“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眨眼了。”
或许有人会从这句话中看出人性与自我反思；或许有人会觉得这是在说当一个人执着于一件事过久时会被问题吞噬……
但当时，夜枭只是觉得好笑，气笑的。
蝙蝠侠又有什么资格来说他执拗呢？
不，他绝不承认蝙蝠侠是他的弟弟。
那只是布鲁斯尸体上开出的罪恶之花，蝙蝠侠的存在本身便是布鲁斯·韦恩死去的象征。
但直到过去了这么多年，直到遇到艾米莉亚——不，应该说直到利爪差点死去而布鲁斯的女儿救下了他。
毕竟夜枭承认，他无法脱离救下利爪的人、布鲁斯的女儿这两个身份看待艾米莉亚，虽然艾米莉亚这个人本身在经历过这些后也被他看见了。
但总之，当再一次遇见蝙蝠侠——
在夜枭遇见一个是蝙蝠侠，但是也是布鲁斯·韦恩的家伙后，在他又一次被质问“你总要在凝视深渊时眨眼吗？”后。
小托马斯·韦恩突然想到了尼采那句话的后半部分：
【所以，保持内心的纯净才能不被黑暗吞噬。 】
不不不，夜枭当然与“纯净”这样听起来就傻乎乎的词汇无缘。
他是黑夜中黑色的猫头鹰，他是占据猎物巢穴的猎手，是黑夜、复仇与蝙蝠侠的双生子。
但他突然就明白蝙蝠侠，蝙蝠侠们，尤其是他这个宇宙主宇宙那只没张嘴的蝙蝠是在说什么了：
“我想救你。”
“放过你自己，你本该放过你自己，你早该放过你自己了……哥哥。”
“说真的，布鲁斯，蝙蝠侠们都是群混蛋，他们绝对在和反派游戏的时候学到了尼格玛的恶习。”
爱德华·尼格玛，谜语人的本名，当然在这个善恶颠倒的世界，他依然在gcpd做他的鉴识课成员。
“不过有一件事他们说对了……”
颔首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这，夜枭静静看着雨滴从黑色伞面的边缘滑落，最后“滴答”一声打在他放下的白玫瑰前。
“我确实才是更恶劣的那个混蛋，毕竟我是夜枭，世界一流恶棍。”
说到这儿，一刻无法暂停的，有什么东西从夜枭口中、脑海中乃至灵魂中倾泻而出：
“但你知道吗，布鲁斯，我爱你，我却同情蝙蝠侠。”
“布鲁西，你是浪漫的白玫瑰，你是那么纯洁与天真、令人尊敬而高贵……可蝙蝠侠，哈！”
“哥谭的黑暗骑士有着纯白的灵魂，他是白色、是精神上的爱，他把自己变成了希望和哥谭永不坠落的道标。”
“哈，蝙蝠侠，高尚的蝙蝠侠啊～”
“布鲁斯，我不恨他了，我同情他，我为他哀悼。”
或许有人会说他无可救药；或许有人觉得他不知悔改……
但夜枭，他只觉得蝙蝠侠是如此的可悲又可笑，他甚至想救他，他甚至爱他，这一切的荒谬以至于夜枭无法再恨蝙蝠侠了。
至于艾米莉亚会选择回到蝙蝠侠身边，哈，不出意料的决定。
不是吗？
布鲁斯总是最好的，尤其是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
——当然当然，夜枭在分别前对艾米莉亚说的那些话也并不作假，他永远欢迎那只可爱的猫。
只是，不用多么思考他都知道，或许艾米莉亚会来看望他们、来玩来短住，但除非她因为什么坠落，她不会再真正的回来了。
“可惜，布鲁斯，捡来的猫被监护人带回去了，我还以为她总有一天能加入我们呢，她有那个潜质……”
在叫阿尔弗雷德动身回庄园前，夜枭最后微笑着、有些轻飘飘的嘟囔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