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他掀开被子刚要下床,却发现手臂上正输着液。自己晕倒了,太累了,至于吗?打个吊瓶怎么爸妈都来了。
“爸,妈…”他一说话,感觉声音轻飘飘的,好像离自己很远。
他妈听见了,飞一样的跑过来扑到了自己的身上,呜呜的哭起来。
他爸也走过来,抱住了他的头,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他怔怔的坐在床上,看着凯文,瞪大了眼睛,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而凯文只是傻傻的杵在那里,眼睛红红的,头发也乱糟糟的,眼神早已空洞无神,无泪可流。
“这到底怎么了?我不是刚……”
“病人需要休息,家属们还是…”
没等医生说完,凯文便打断了他,“病人需要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你如了他的愿吧,我们已经和他父母商量好了,瞒不住的。”
说完,凯文抹了一把脸,背过身去,压不住肩膀剧烈的抖动。
“好吧。”医生走上前去,告诉陈宇枫:“陈先生,你……”
“别说!你别说!”陈妈妈声嘶力竭的喊道,然后死死地抓住陈宇枫的衣服。陈宇枫抬起输液的右手拍了拍他妈妈的后背,说:“我必须知道,我这是怎么了?”
他看向医生。
医生不知该说不该说。
“好孩子。”陈爸爸开口道:“你已经做到了一切,你没有什么遗憾了,遗憾的是我们,我们不知道还可以陪你多久。”
“什么?”陈宇枫这么聪明,他大概猜到了七八分,自己记忆力断崖式的下降,头也昏昏沉沉的,体力下滑的厉害,体重已经到了130斤,脑子里好像有一个定时炸弹,好像随时要爆炸,难道是生命走到了尽头?
“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他问医生。
“是不是只能活三个月?”说完他自己都笑了,这不是电视剧是啥。
直到医生递给他一张报告单,上面白纸黑字写着“脑癌。”
他看到以后,颤抖的手快要承受不住这一张纸的重量。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随手拔了插在自己手上的针头,走向凯文,在抱住他的那一刻,眼前一黑便要倒下,凯文紧紧的抱住他,过了一会,他眼前又恢复了光亮。
他趴在凯文的肩膀上,对他说:“凯文,你别怕,我不会离你而去的,我们的假期还没开始呢。明天就走,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对了,就去威尔士加的夫,上次没玩好,咱俩都不开心,这次一定要重新玩一次,要开心。”
凯文抱着他瘦弱的身躯,感觉一用力他就会碎掉,听着他有气无力的说完这些话,重重的点了点头,说:“好!”
他们刚要走出门去,陈妈妈上前一把拉住了陈宇枫,哭着说:“你不能去!你要在这里接受治疗,治疗的话可能……会……会活下去。不治疗只有短短的……几个月……”她泣不成声。
陈宇枫摇了摇头,“哪怕一个月,一天,只要我还在,就要和他在一起,对不起了,爸妈,儿子不孝……”陈宇枫跪下给他父母磕了三个头,他父母掩面而泣。
凯文拉起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对他说:“别怕,我在呢,你要做什么决定,我都依你。你说走,我现在就带你走。”
陈妈妈好像听懂了什么,她突然一把抓住凯文的衣服,用力摇晃着他,但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她声音嘶哑的对着凯文咆哮,“你不可以这么自私!他是我们的,是我们的!最后的日子请把他还给我们!”说完她就要向后仰倒,她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支撑她的力量,她已经哭晕过好几次了。
陈爸爸走上前接住了她的双肩,又抬手拍了拍陈宇枫的肩膀,他的肩膀很薄,一摸就摸到骨头,他万分不舍的说:“枫,去吧,你想去哪就去哪,只要你开心快乐就行。我们也不能太自私。”他低头对陈妈妈说到,然后又看向凯文:“交给你了!”
凯文听得懂,趁他们还没反悔,他拉起陈宇枫的手转身就走。医生在后面喊:“等等,你们不能走,患者……”
陈宇枫还可以跑,他几乎是拉着凯文在向前跑,但他不知道方向,这里太大了,是英国最好的医院。
凯文带他出了医院,开车回到家,轻车简从,一路向南。
他对陈宇枫说:“你什么都不要想,我会安排好一切。”
他们来到加的夫度假村,这是上次凯文过生日的地方,他们闹了别扭,来回都是生着闷气度过的。
这里是曼城老板的弟弟开的,所以安排很顺利,除了工作人员,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要在这里住一个月。这里依山傍海,风景如画,四季如春,到处是郁郁葱葱的树木绿植,阳光充足, 60公里黄金海岸,室内外富硒温泉,各种设施服务一应俱全,是疗养度假的好地方。
在这里,你可以慢慢的忘掉一切,哪怕多么痛苦的回忆都可以被这里的海浪冲刷掉,大海仿佛具有疗愈一切的能力。
“看到大海我就心情开阔,死都不怕。”陈宇枫站在退潮的礁石上,面朝大海,张开双臂,拥抱大海的声音。凯文从他身后抱住他,不让他受到海风的一点点冲击,以免身子不稳让他感到难过。
陈宇枫转过身来,也抱了抱他,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说:“凯文,谢谢你陪我度过这一生,虽然短暂,但是我没有什么遗憾,你也不要为我感到难过,如果你难过,我会感到愧疚,你要带着我的热忱和力量,去完成我们两个人的使命,就是继续奔跑,拿奖拿到手软。”
凯文点点头,他已经哭不出来了,在他面前也不能再落泪了,要微笑着、坦然着、勇敢面对着,陪着他度过最后的快乐时光,也是给自己最后的留念,怎么能对着他哭呢。
凯文亲了亲他的面颊,他的脸更小了,颧骨很高,肌肤都失去了弹性和光彩,他面色苍白如纸,嘴唇白的毫无血色,眼睛也不那么黑亮了,看着他日渐憔悴的样子,凯文的心阵阵的疼,手指发麻,鼻子发酸,热泪灼的眼眶生疼,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他抱着他的腰,说:“我们回去吧,吹多了会……”他刚想说生病,又咽了回去。
“会感冒吗?”陈宇枫笑了笑,“好,那回去,我可不能感冒了,不然就雪上加霜了。”
陈宇枫的记忆在一点一点的消散,他深知这一点,好在上天怜惜他,他并没有感到过多的痛苦,他只是很多事想不起来,每天跟睡不醒一样,视力和听力也慢慢的下降,有时候连话都说不清,半英语半中文的竭力去表达。
一个清晨,凯文醒了,看见他坐在办公桌前写着什么,便不去打扰他,继续装睡,只见他写完了,装进一个信封里,然后悄悄地塞到皮箱的暗格里。
凯文经常叮嘱他,多休息,不要过度劳累。他说,我又没跑没跳,劳累什么。
很快,他就坐上了轮椅,他不能走了。
每天早上醒来,映入他眼帘的是挂在天花板上的五颜六色的提醒字条,每一条都记了他怕自己会忘的重要事情,比如:你是一个球星,你的职业是足球运动员,司职前锋,你叫陈宇枫, 1998年9月28日出生,再过天,就是你27岁的生日,你效力于曼城,是世界上最好的俱乐部之一,你今年拿了英超冠军、欧冠冠军,英超金靴奖,你是中国足球的骄傲……最大最醒目离自己最近确保睁开眼睛第一眼就能看到的是:你的爱人是凯文·德布劳内,你深爱着他,他也深爱着你。
他每天早上醒来看到这个都会笑,“自己怎么会忘了呢?哪怕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会忘了他的。”
这天,他又要去海边,去沙滩找石头,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这里的某个地方有一块心形的石头,自己想捡回家,但忘了有没有捡。凯文知道,他已经捡回家了,就放在家里的花盆里,但还是推着他又去了海边。
凯文心事重重,看着他虽然还是年轻的样子,行动和反应能力就像一个耄耋老人,他幼稚的言语和动不动就撒娇扯皮的小脾气又像三岁的孩童。趁着他还没丧失这份执念,自己想做一件永远都不会后悔的事。
他推着他来到金沙滩,他从轮椅上走下来,用了些力气,走几步便喘一会,来到那片有石头的海岸,却忘了自己要干嘛,他问凯文:“我要干嘛来着?”
凯文突然单膝下跪,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以后有一枚金光闪闪的钻戒,是一枚男士婚戒。
他说:“我能有这个荣幸,请你嫁给我吗?”
陈宇枫忽然愣住了,他看着他跪在自己面前,手里高高的举着戒指,仰着头虔诚地看着自己,他的视线模糊了,马上就看不清眼前的人了,但是那份执念在提醒自己,他是他最深爱的人啊,和他结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可我记得,我还记得,我们好像不能结婚,为什么,不知道。
他抓住他的手腕,但没有力气拉他起来,索性自己也跪在沙滩上,十分清醒的对他说:“凯文,不可以。你要去过正常的生活,找另外一个人结婚,那个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