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中年人摇头道,“外面的传言都是与天兵有关的,至于西域的百姓如何,极少提到。”
  雁来便又问,“那天兵风评如何?”
  中年人闻言,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说什么的都有。”
  他也是因为这个,才决定亲自过来看一看。
  “好吧。”雁来失去了兴趣,玩家表现得太高调,抢去了所有风头,倒也不太令人意外。至于风评不好,就更不奇怪了。人们对于不了解的事物,第一反应总是警惕和抗拒的,要是再加上有心人推波助澜,很容易就能形成负面舆论。
  雁来正准备问问这中年人的名字和住处,回头让人留意一下,前方忽然传来喧哗声,有玩家朝这里来了。
  这时候想躲也来不及了,雁来只能站在原地,看着玩家们兴奋地聚拢过来,“雁帅,您怎么躲在这里?”不过她们也不需要她回答,立刻热情地邀请道,“今天李贺过生日,我们正在搞烧烤晚会,雁帅一起来玩呀!”
  “我就不……”
  “来嘛来嘛!李贺可期待啦!”
  拒绝的话最终也没说出口,一群玩家簇拥着她来到了篝火边。
  看到她,众人连忙都站了起来,原本围在李贺旁边的玩家主动让出了位置,热情邀请她们过去。
  “寿星大喜。”雁来走到李贺面前,笑着恭喜了一句,想了想,从腰间解下一串钱,“没有准备礼物,这个给你拿着玩。”
  李贺有些迟疑,“这是……”
  “是秦州那边交易市场用的代币,没什么用处,不过做得很精致,留着做饰品吧。”雁来说。
  这个是玩家送给她的样品,一整套共五枚,还用丝线编了络子,确实挺好看的。
  旁边的玩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李贺不知道不代表他们不知道,这可是真的能当钱用的,光是一枚金币就值十万块了。
  李贺却不疑有他,听说不是什么孤品珍品,就欢喜地接过,直接挂在了腰间的玉钩上。
  玩家见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反正这是在西域,确实用不上这些钱,也不用担心上街被抢,挂着就挂着吧。
  挂好了,李贺看向雁来身边一起被簇拥过来的中年人,目露好奇之色,“雁帅,这位先生是?”
  雁来很坦然,“我也不知道,你可以直接问他。”
  中年人面露无奈,拱手道,“在下颍川王建,字仲初。”
  “王建?是我知道的那个王建吗?”一个玩家突然兴奋。
  众人不由得都朝她看去,玩家眼睛发亮,正准备开口,忽然反应过来,连忙捂住了嘴。
  好险,差点就反射性地开始背诗了。
  有“呱娃子”的前车之鉴在,她们绝对不想体验当着正主的面背诗,然后变成蛙叫的经历,那也太丢人了。
  虽说玩家丢人也不奇怪吧,但就算已经有人在论坛上科普了元和时期的各种名人,能在听到名字的第一时间就产生联想的,多少也算是粉丝了,姑且还是要维护一下形象的。
  见王建也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玩家支支吾吾,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要是说自己听过对方的诗,那背不出来就很奇怪了。而且不背诗的话,怎么确定对方的身份呢,总不能直接问人家“请问你写过什么诗”吧?
  最后给玩家解围的居然是李贺。
  大唐人对诗歌的热情不容小觑,不仅走到哪里都喜欢题诗,民间也喜欢传播这些诗歌。虽然他们的人生没有任何交集,但李贺还是顺利背出了王建的“闭门留野鹿,分食养山鸡”,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旁边的玩家松了一口气,连忙在心里下定决心,回头得专门搜集一下这些著名诗人文人在市面上流传的作品,确定哪些是已经写出来了,可以随便背的。
  不能每次都这么尴尬吧?
  眼看王建和李贺已经顺利相认,并且互相称赞起了对方的诗作,雁来便也找了个空地坐下来,开始烧烤。
  话说,要不是闻到食物的香味,她都差点忘了自己之前只顾着看文件,好像是一直没吃饭来着。
  饿死了!
  说起来,王建写过什么诗来着?
  想不起来了,不过没关系,雁来将烤串放好,随手打开了游戏论坛,果然在首页看到了直播贴。
  点进去,好多熟悉的句子。
  ——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是谁家?
  ——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着中庭栀子花。
  ——寂寞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果然,能够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诗人,就算听名字的时候想不起来对方写过什么,但是只要提起诗句,就会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好像忽然偶遇了一个老熟人,陌生中又带着亲切。
  第158章 这一局,是王建赢了。
  话是这么说,但以上这些流传甚广的绝句,其实都算不上是王建的代表作。
  他在文学上真正受人关注的成就有两项。
  第一是《宫词一百首》,据说王建是宦官王守澄的同宗,往来之际从对方口中听说了很多皇宫秘闻,因此创作的《宫词》内容详实、刻画生动,不仅为研究唐代宫廷生活提供了重要的研究资料,还为后世宫词写作提供了范例,有“宫词之祖”的美誉。
  据说王建写出《宫词》之后,王守澄十分不满,有一天忽然对他说,“内庭的事老弟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明天就上奏皇帝。”王建写了一首诗回他:“不是姓同亲说向,九重争得外人知?”王守澄这才老实闭嘴。
  第二个便是与张籍齐名的乐府诗创作,世称“张王乐府”。
  大概是因为出身寒门,早年又游历颇多,后来入仕也是底层官员,所以张籍和王建的作品不像元白乐府那样有着强烈的“裨补时政”的政治色彩,更多地聚焦风土人情和咏史怀古等题材。虽然有时被人讥为“俚浅”,但那种借鉴民谚歌谣而形成的独特风情,却是士大夫作品之中极为罕见的。
  考虑到他们再怎么寒门其实也是士族出身,这种刻意的“以俗语入诗”的写法就更加难得了。王安石评价张籍的诗作“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十分精当。
  雁来一边刷帖子一边在心里点头。
  没用的知识增加了!
  不过抽卡这种事,本来也不是为了有用。
  只要够珍稀、够好看、够特别。
  所以雁来脑子里已经在琢磨要怎么把人留下来了——开玩笑,那些不方便捞的也就算了,这主动过来的,还能再让他跑了?
  “雁帅。”旁边忽然传来声音。
  雁来转头看去,就见李贺将烤好的肉串从火上取下,盛在盘子里,递到她面前,“现烤的还需再等一阵,请先用这些吧。”
  “谢谢。”雁来是真的饿,不客气地接了过来,一边吃一边问他,“你们到西域也有一段时间了,感觉怎么样?各方面都能习惯吗?”
  李贺拨弄着串肉的竹签,脸上露出几分忧色,“还好,只是几位前辈上了年纪,有些不适应此地的气候。”
  他担忧的不止是那几位前辈,还有仍在路上的祖母和母亲。
  “不用担心,路上安排了医生随行,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处理。而且龟兹城的气候也比这边更宜人。”雁来安慰他,“若是实在不能适应,也会先送她们回秦州那边暂住。”
  李贺点头,面色也稍稍缓和。
  王建坐在李贺另一边,闻言不由侧目。
  礼贤下士他当然见过,表现得更夸张的也不是没有,可雁来这种平易近人,实在太自然了——但凡她身边多带两个人,他也不至于没认出来,还以为对方只是个普通天兵。
  好在没人在意他这点尴尬。
  正自想着,就见雁来的视线已经转到了他身上,“不知王先生的住处可安顿好了?”
  话说礼贤下士是这么做的吗?她业务不太熟练啊!
  毕竟不是土匪拉人入伙,也不好直接问“兄弟你愿不愿意跟我上山坐一把交椅”,雁来只能想到从关心生活日常入手。
  王建忙道,“有劳雁帅记挂,已经安顿好了。”
  “那好吧。”雁来也不是很失望,想了想又说,“若有什么不便之处,只管告诉我。若是不好意思跟我说,随便找一个天兵也行——对了,我这些天兵素来钦慕才子,恐怕往后多有打扰之处,但他们并无恶意,还望王先生不要见怪。”
  王建知道这个,他在路上的时候已经收到了张籍寄来的诗。
  不过他没当回事,随意地应了。王建虽然是个文人,但经常在外游历,又有多年从军经验,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李贺在一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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