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这个时代的人太少,而各种资源的储备又太过丰厚,大部分甚至都没能被探测出来,开发当然也很简单。
  其中挖煤比较的简单一些,因为大唐还没怎么开始利用这种资源,朝廷对此自然也没有任何规定,可以任由玩家折腾。
  倒是盐,在大唐是官方专营的产业,为此还特意设置了盐铁转运使、扬州大都督府以及淮南节度使等机构,每一年都能为大唐提供四五百万贯的收益——差不多占据了每年岁入的一半,其重要程度可想而知。
  可以说,正是盐政挽救了安史之乱后糜烂的局势,让大唐国祚能再续一百五十年。
  但在玩家看来,大唐的盐政简直就是在乱搞。
  首先,两税法的核心是量出为入,没错,不是看能收到多少税,然后去规划怎么使用它们,而是先算算今年要花多少钱,然后再将这些钱摊派下去。
  钱又不会自己变多,要多收税,就只能多盘剥。
  盐税涨一点、户税涨一点、田稅涨一点……分摊一下,听起来好像也没有加很多,可是普通百姓本就是算计着每一个铜子过日子,承平年月还好,只要出现了战争和灾情,百姓的日子就很难过——而中晚唐时期,天灾人祸几乎是年年都有。
  不过如果只是临时加税,那百姓咬咬牙,勒进裤腰带,过了今年也就好了。但更可怕的是,这东西就跟物价一样,涨起来容易,但几乎不会再降回去。
  现代有宏观调控,保证米价、菜价和肉价不会波动得太离谱,大唐其实也有。
  但以朝廷如今对各地的掌控力度,这些规定基本就是一纸空文,也就是免个逋赋,顶多再赈济一下关内道的百姓,更多的就无能为力了。
  说回盐税,因为加加减减全凭朝廷的心情,盐价自然很难稳定。更何况,从两淮将盐税解运京师的耗费也要平摊到盐价之中,这官盐自然也就贵得大部分人都吃不起。
  私盐便应运而生。
  然后又反过来冲击官盐,导致盐税更难收,盐价只能继续涨。
  这种从根本上就有问题的制度设计,后面来再多经济方面的能臣干吏,也不过是在这个基础上打补丁,而无法根本性地解决问题。
  就算是玩家,面对这一团乱麻,也无从解起。
  想要解决问题,最好还是让朝廷这边配合。毕竟玩家虽然对大唐各地有了实际的掌控权,但终究还是差一份名义。
  可是想也知道,无论是李纯还是朝廷,都不可能答应。
  朝廷也就只剩下这个名义了,要是连这也对玩家开放,那朝廷就直接变成一个摆设了。
  更何况雁来要插手的还是盐政。
  这让朝廷实在不能不警惕,毕竟这已经不是雁来头一回从他们的口袋里抢钱了。
  第一次是改革税收,田稅和户税都被玩家降到了降无可降的地步,朝廷自然也很难从中获得什么利益,甚至按照之前的消耗来算,想要将各地收上来的钱粮解送京师,还得倒贴钱。
  当然,在玩家清查过一遍漕运之后,路上的耗费倒是下降了很多,但运输反而变得更难了。
  ——这一路的协调和调度是非常复杂的,没有好处的事,谁愿意出力?
  但这事还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办,毕竟漕运是国之命脉,不仅会影响到国家财政,更重要的是还关系着关中数百万百姓的口粮。
  粮食要是运不进来,那是真的会出事的。
  第二次就是茶叶。
  茶和酒都是德宗朝才开始由官方经营的,每年都能各自收上来几十万的税。跟盐税比起来不多,但对捉襟见肘的国家财政来说,也绝不是一笔小钱了。
  玩家改良的炒茶法,出品的茶叶质量更好、数量也更大。
  玩家虽然打算自己开茶山,但种下去的茶树都还是小苗呢,暂时没有出产,按理说,现在的产量应该是固定的,其实不然。
  以前采茶只能在清晨,现在却是整天都能采了,产量自然就有了大幅的提升。
  如此一来,也就对原本的茶叶行业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尤其玩家还直接将茶叶卖到了回鹘和吐蕃,而这以前都是朝廷的生意。
  这两方面的利益受损之后,现在盐政已经成为朝廷手里唯一的一张牌了——朝廷的尊严,其实也是钱撑起来的,所以这笔钱,他们绝对会严防死守,不允许天兵染指。
  听完官方玩家这一番分析的雁来:“……”
  她之前还真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已经把朝廷逼到了角落里。
  虽然雁来觉得自己是来加入这个家的——“大唐”这两个字,不管是对她还是对玩家,都有着非常特别的意义,雁来暂时不想换掉,所以朝廷虽然很烂,制度虽然到处都是问题,她也还是想尽力抢救一下——但朝堂上下可能不这么认为。
  “所以现在怎么办?”她问郝主任。
  “这要雁帅你来拿主意了。”郝主任却把皮球踢了回来,“这一步,进还是不进,只有你能决定。”
  进,已经走到绝路的朝廷可能会彻底投降,但也可能会奋起反抗。
  虽然他们的反抗最终不会成功,但终究还是会带来很多坏的影响,而且,撕开了表面那一层和谐的假象,再想重新弥合,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雁来想要继承“大唐”这块金字招牌,难免有些麻烦。
  不进,那就仍然保留着转换的余地,继续走徐徐图之的道路。
  这是路线问题,所以郝主任她们不会替雁来做选择。
  ……
  雁来也没有立刻做出决定,而是打算用老办法,先出去走走,看看各地的盐价和盐政的现状。她相信,到时候,答案或许就会自动浮现在她的心里了。
  跟一般的决策者比起来,雁来确实是幸运的。
  就比如李纯吧,他就算离开皇宫,这辈子也不可能真的看到百姓的真实生活是什么样的。
  电视剧里那种皇帝身边只带着三五个人就去微服私访的事,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皇帝出行,哪怕是微服,明里暗里也必然会有无数人随行保护,并且提前将一切可能会造成影响的阻碍都清理掉。
  所以,有时候也不能怪一些官员走到高位之后,就再也看不见民生疾苦。
  他们可能真的没机会看见。
  这样做出来的决策,有偏差乃至失误,也就很正常了。
  史书上记载过一个与李纯相关的故事,说是有地方官员上奏当地遭了灾,请求朝廷减免赋税。但后来有宦官到当地公干,回来告诉皇帝,那边根本没遭灾。
  李纯对着身边的宰相抱怨,宰相则答道,在不能判断真假的情况下,对于灾祸应该宁信其有。万一是真的,百姓就能以此求活,就算是假的,朝廷也不过损失一些钱粮而已。
  史书记载这个故事,大概是为了体现皇帝的勤政爱民。
  但雁来只看到了管理的混乱。
  宰相明显是在诡辩,身为主管者没有核实下面报上来的消息,本来是失职,结果被他这么一说,倒成了体恤百姓了。
  然而李纯因为立了善于纳谏的人设,再加上身为皇帝没法亲自去当地考察,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说法。
  而雁来,随时都能走出去,看到真实的世界。
  雁来在一天之内将整个大唐的东西南北都逛了逛,虽然是走马观花,但是也对具体的情况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盐运的重点只在江淮一带,因为对偌大的大唐来说,能吃到海盐的其实也只有东南各地,其他地方更多还是吃湖盐、井盐。
  所以地方不同,当地的盐市情况也大不相同。
  但总体来说吃盐都挺难的。
  而且并不是像雁来想象的,越是穷困的地方越难——穷困的地方当然很难,毕竟连游商都很长时间才去一次,但就算是在扬州这种紧邻海盐产地,又繁华富庶的大都市,盐价也并不低,私盐同样猖獗。
  仔细想想也不奇怪,养蚕的人穿不上绫罗绸缎,种地的人吃不上大米白面,煮盐的人当然也吃不上精细好盐。
  那些都是要拿去交税、换钱的。
  “我决定了。”这天晚上,风尘仆仆从外面赶回来的雁来站在郝主任面前,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要把更先进的制盐法直接交给朝廷。”
  “做好事不留名?”郝主任似乎并不意外她的选择,笑着调侃道。
  雁来纠正道,“做好事是做好事,名还是要留的。”
  她相信,不需要特地去宣扬,大家也都会知道,这新的制盐法是天兵拿出来的。百姓的感激会向着朝廷,也绝不会忘记玩家。
  说笑完了,郝主任也认真地分析道,“其实这样也好,朝廷里还是有真心想做实事的人的,借着这个机会,也可以筛选出一批可用之人,将来……”
  将来雁来肯定用得上,不过这话现在不用明说。
  其实如果彻底撇开朝廷,这事也很容易。反正她们晒自己的盐、卖自己的盐就完事了,等官盐被冲击到维持不下去,彻底垮掉,她们就能自己来制定规则了。可是这样一来,中间势必会有一段时间的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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