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而这些都不是秘书团能够代劳的,必须要她亲自来。
  雁来之前觉得那些批不完的奏折就是最烦人的,现在才发现自己还是狭隘了。
  比起会说话的活人,奏折已经很可爱了。毕竟批奏折的时候她可以放飞自我,不用注意仪态,不用绷紧神经,但对着这些难得见一次的地方官员,太过随意会被认为是轻佻、不尊重。
  幸好秘书团也不是就完全失去了作用。
  比如夸奖各位官员的台词,就是提前写好的,雁来只需要复述就行,不用自己绞尽脑汁。
  没想到因此又惹出了一场风波。
  这天雁来刚送走一位客人,正准备出去透透气——她在论坛上看到玩家发的图,大明宫的梅花开了,看完帖子雁来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很久没有休息过,更不用说出门了。
  别处没空去,大明宫的梅花还是可以看一看的。
  结果才走出延英殿,就见几个玩家拽着一位绯袍的官员过来了。
  离得近了,雁来看清那官员的脸,不由眉头一动,这位官员她今天才接见过,连忙上前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在宫里拉拉扯扯的。”
  玩家一看到她,立刻眼睛一亮,“殿下,你可要为张刺史做主啊!”
  雁来:?
  她本以为是这官员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被玩家逮着了,要不怎么是两三个人拖着他过来的,而他全程都苦着脸呢?
  结果居然是要为他伸张正义?
  “怎么回事?”她说着,又道,“你们先把人放开。”
  衣服都快给人扯下来了啊喂!
  玩家回头看了一眼,心想到了雁来面前,张刺史应该不会跑了,这才松开手,还主动替他整理好了衣物,弄得张刺史浑身不自在,连道不敢、有劳。
  然后玩家才回头对雁来说出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刚才几个玩家经过皇城时,正好听到张刺史和另一个官员的对话,对方让他赶紧给钱。
  这玩家不就立刻被吸引过去了?等另一人走开,她们就从墙头跳下来,询问张刺史怎么回事,是不是被人勒索了,给张刺史吓了一跳,对于刚才发生的事,却是缄口不言。
  这位刺史实在是个老实人,他还以为玩家问不出来,也就算了,谁知玩家一看他不肯说,更觉得这里头有事、有大事,于是直接把他给拽到了雁来面前。
  这会儿还鼓励他呢,“当着殿下的面,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张刺史的脸色却更苦了。
  他本来也不是不敢说,现在是不敢不说了,只能苦着脸说出实情。
  原来大唐旧例,翰林学士和中书舍人若是写了除官的制书,这个官员就会给他们送一笔钱,称为润笔——没错,润笔一开始就是这个意思,后来才逐渐泛用。
  张刺史正好今年任满,要转任他处了,雁来见过他之后,已经定下了他的去处,草诏的人按照顺序会轮到翰林院。
  刚才就是那位翰林学士来催促他,赶紧奉上润笔。
  “哈?”玩家发出疑惑的声音。
  雁来比玩家还疑惑,但没表现在脸上。
  大唐的制度还真是处处都出人意料啊……
  不过大家也明白张刺史之前为什么不愿说了,既然是惯例,他肯定做好了给钱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对方会催得那么急而已,但他也不至于因此就把这事宣扬出去,那对他有什么好处?
  想到这里,雁来就安抚了一番张刺史,把人放走了。
  玩家心情复杂,忍不住问,“殿下,难道就不管了吗?”她们觉得这种风气不好。
  “当然要管。”雁来道。
  只是不好让人知道消息是从张刺史这里走漏的,否则他就该被同僚孤立了。不过这话她没说出口,只是让几个玩家去打听一下,那位翰林学士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若是急着用钱,那也可以理解。
  结果急着用钱是真的,但事是没有的。
  才子难免风流,这位学士的钱,都是花在了不怎么正经的地方。
  古代的妓院,几乎没有电视剧里那种一栋楼里住上几十个姑娘,楼上楼下人来人往的情况。那种酒楼里多半都是正经的歌舞弹唱,或许可以陪酒,但肯定不能留宿。更多的是老鸨养上两三个女儿,租住在位置僻静的小巷,客人也往往都熟悉的老客,偶尔由老客带来新人。
  所以这种跟杀手一样古老的职业,即便到了现代也余毒犹在,大唐自然也不可能禁绝。
  长安城著名的烟花柳巷平康坊,早就已经被玩家整顿过,明面上城里也已经没有妓院了,可私底下的生意却是防不胜防的。
  玩家这个暴脾气,发现了这种事,那肯定是不会姑息的。
  顺着这位翰林学士,居然查抄到了好几处窝点,然后又牵扯出了不少朝廷官员。
  雁来:“……”
  按理说大过年的不该折腾,但是对方都不收敛,她又有什么好顾忌的?该关的关,该罚的法,然后又连夜让人起草了一份新的诏令,要求朝廷官员以身作则,这种情况一经发现,立刻开除,永不叙用。
  雁来以前在现代的时候,有点不懂为什么隔段时间就来一个亮剑行动、扫黄打非,现在她深刻理解了。
  有些人啊,你不隔段时间给他紧紧皮,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革职只是朝廷的处罚,除此之外,不管买的还是卖的,只要被抓住,统统都送去劳动改造。
  虽然大部分人根本不会反思,更不会改,但只要有一两个人从这种畸形的漩涡之中脱身出来,就是有意义。
  ……
  第二天,雁来一进延英殿,就看到自己桌上摆了一瓶梅花。
  说是一瓶,其实总共就一枝,但是很大的一枝,即便插在瓶子里,枝桠也自由地舒展着,看起来也生机勃勃,红色的花朵在枝头开得十分热闹,将雁来原本的低落情绪彻底驱散。
  “这是谁弄的?”她问。
  “是天兵送来的。”薛涛笑道,“我听说她们爬到树上去,折了开得最好的一枝。”
  雁来昨天忙到最后,自己都忘记是要去看梅花了,没想到还有人惦记着,就问,“谁告诉她们我要去看梅花的?”
  殿内值班的几人都不说话了。
  雁来提醒了一句,也没有多说,这种闲话说说不要紧,该保密的事别忘了就行。
  说起来,昨天那位翰林学士其实还犯了一个错,提前将朝廷还没有发布的任命告知了当事人。虽然他现在已经在京兆府的大牢里了,但这事还是要强调一下的。
  雁来将剩下的翰林学士和秘阁学士都叫过来开了个短会。
  开完会,李绛又问道,“殿下,翰林学士缺了人,需得尽快补上才好。”
  原本的翰林学士,虽然也是定期值班,但任务不算繁重,不满员也没关系,反正皇帝用得顺手的也就是两三个人。但是现在他们每天都忙得很,少一个人的影响可是很大的。
  雁来想想也是,五个人连值班时间都不好排,便问,“可有举荐的人选?”
  李绛默默递上一份名单。
  雁来看了一眼,放下了,“我考虑一下。”
  李绛一看就知道她是不满意,便也没有催促。
  雁来正琢磨这件事,就听说了一个好消息。
  李贺他们那一批元和三年前往西域的官员,今年都回长安来过年了。
  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来了,“李贺他们的任期是不是快满了?”
  “是的。”
  按照大唐的规定,京官是两年一转迁,外官是三年。不过通常来说,也不会严格到一天都不能少。像李贺他们这批人,当时是三月份出京的,等过完年就算是满三年了,可以直接调职。
  当然了,工作交接还是要做的,另外家人行李也要搬取,因此过完年他们还是要回去一趟的,然后才会去新的衙门就任。
  雁来直接将李贺抓去填了翰林院的空缺。
  雁来满意了,但翰林院最后那位没什么名气的学士,却是有些惴惴不安,忍不住找到李绛,询问自己是不是应该主动辞官。
  他们都很清楚,之前雁来留下了四位翰林学士,并不是对他们满意,只是不想无端黜落朝廷官员,但她迟早都会用更合自己心意的新人替换掉他们。
  只是本来不会这么快,但谁能料到会有人犯蠢呢?连累得他也跟着不安生,不敢再继续占着这个位置。
  李绛让他不必多想,不过私底下还是对雁来说了这事。
  雁来想也不想地道,“让他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不要东想西想。”
  李绛笑了起来,“臣也是这么说的。”
  只要能顺着这位殿下的规矩来,她就是个厚道人。
  要是让那些因为天兵的存在而苦不堪言的人知道李绛的想法,一定会觉得他疯了,但李绛是真的这么想。
  他现在每个月的谏纸都用不完了。
  眼看该见的人都已经见得差不多,雁来本以为年前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了,没想到尚黎谢紧赶慢赶,居然真的在新年之前,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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