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或者说,是上头纹了字的布。
它原本应该是绕起来作为绳子缠绕在他要上,仵作这才没发现,初检结束后反倒藏不住了。
“这是……突厥文?”
脉婉惜上前捡起,递到江缔身边。
“是,”江缔道,她虽然没有学过突厥文,可常年在边疆防备来防备去也不过一个突厥,作为副将自然要有所了解,而京官大多不识,只停留在知道它是突厥文的地步,大理寺的人来的时候不曾注意它又歪歪斜斜的,也难怪没人看出来,“是‘仇’字”。
这下嫁祸的意味就更加明显了,不得不说,这人还真是肯下功夫。
“不过脉苑主又是如何知晓这是突厥文的?”
江缔问她又不单单只是问她,她把那块布叠好放到脉婉惜手上道。
“妾身的娘亲从前对于这些东西的了解多,妾身便也顺便听了几句 ,而且撷兰苑也不乏有关于外族文化的戏目,浅尝辄止,仅此而已。”
很好,“天衣无缝”。
“原来如此。”
江缔不语。
但直觉告诉她,一般的大家小姐都不会学这些东西,就算是兴趣驱使也很难有资源,她娘亲到底是什么人才会知道这些东西,而脉婉惜一个见多识广处变不惊知晓京中局势,知道用自己的优势博弈,若没有外力,很难让人相信她就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戏班班主。
如此突出,也难怪被人惦记陷害,想让她,甚至是江缔等一众女子回到所谓“正道”上。
无稽之谈。
脉婉惜把布展开放在阳光下,正准备从这上面找出一些线索出来,这人不是突厥人早就心知肚明,可大理寺和百姓都是看证据说话,脉婉惜要解释的,不过是这一件突厥的衣服罢了。
对了。
脉婉惜眼前的突厥文开始清晰起来,布匹轻薄因此在阳光下字迹更是一览无余,同样的,墨水所用,也就显现了出来。
“油烟墨。”
第10章 落丘
“什么?”
江缔看向她,并没有完全理解她的意思。
“是墨水,”脉婉惜心情愉悦,拿着布凑到江缔身边,把布放在阳光下,两人一起抬头看“小姐看,黝黑有光彩,虽然在布上书写也不逊色,是油烟墨。”
阳光有些刺眼,好在布遮去了些。
“油烟墨?”
江缔听的更疑惑了,这里不适合她,她要回战场,什么墨还分的这么精细。
“我朝当属油烟墨和松烟墨最为多用,松烟墨以松枝为材料,油烟墨却是以桐油猪油生漆为原料,突厥以牛羊为主,自然不可能有猪油去做墨水,”脉婉惜说到自己擅长的地方一处停顿也没有,要不是天上有太阳,脉婉惜眼中的光亮怕是能直接照到江缔“这人既然是突厥人,怎么可能用这种墨水书写,提前几日入京不是突厥王族不会懂汉文,真有的话早就告到陛下面前去了。”
“苑主真是满腹经纶,”江缔听着鼓掌,这倒是真的夸赞,毕竟江缔写字从来不在意这些细节,怎么会分的清墨水区别,果然还是战场适合她。
“到了这个地步,就可以基本确定人不是你杀得,但是真正的凶手还在藏匿,脉苑主还要继续吗?”
江缔问道,她自然希望的是脉婉惜口中是“继续”两个字,半途而废,恕她无法接受。
而事实证明二位的眼光都不错。
“妾身自然要继续,”脉婉惜把自己的裙摆整理几下,撷兰苑池水多,因此泥土都是偏湿润的,她的裙子上就不免沾上一点“妾身想让大理寺卿看看,妾身与小姐一样能办好这件事。”
她话中的坚定,不知是多少年的持之以恒。
“好 ”江缔突然有些向往她,只是终究没有表露出来,“到发现尸身的地方瞧瞧吧。”
她们这一套完完整整的证词,费时费力,但不是给官府看,是给天下人看,告诉天下人,她脉婉惜干干净净,撷兰苑干干净净。
尸体是在撷兰苑的东墙处被发现的,边上还有个小水池种着荷花,墙边是一颗大树,大概是早上就放进来等撷兰苑的人发现的时候大理寺的人也接到报案到了 ,脉婉惜手上的主动权就这么架空了不少。
“这墙不算高,但要背着个人进来可不容易,”江缔站在墙边上大致估量了一下,一丈多些,下面的土松松垮垮,跳下来倒是不用太担心安全问题,毕竟还有个人垫背。
“脉苑主,得罪了。”
江缔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个什么名堂,索性直接自己上手试试,不就是炕个人吗,江缔想着,看向了边上点脉婉惜。
脉婉惜正比划着墙头的高,别说扛个人了,就是她踩着高跷都上不去。
然后下一秒就被人拦腰抱了起来,紧接着便是一阵腾空感,在回过神来,她就被江缔抱着站在墙头上了。
小姐她能处,有事她是真的上。
脉婉惜穿着绣花鞋不好站稳,只能由江缔扶着她,这才免了掉下去的风险。
刚刚虽然事发突然,但脉婉惜还是看清了江缔的动作。
她先是把脉婉惜抱好,向树干借力踩到树枝上,然后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墙头上。
“小姐有武艺在身,那人大约是不会的,”脉婉惜看着下面的地,明明只有一丈高但她还是有些紧张“不过肯定也是个力气大的,外墙没有什么重物放置的痕迹,夜深人静他也不好弄出什么太大的动静。”
江缔感觉到脉婉惜的手在微微颤抖,心下暗道唐突,连忙拦过对方的腰身回到地面去,看着脉婉惜站稳才放手去看外墙的痕迹。
江缔回忆刚刚脉婉惜抱在怀中的分量,很轻,她双手不用都能上去,但算算,还是扛在肩上最省力。
但宣威将军可是个怜香惜玉的,更何况脉婉惜穿的是裙子,她可不能拿人家的清白开玩笑。她一边看向撷兰苑后面的村路一边道:“力气大,那范围就小多了。”
撷兰苑并不在京都繁华之地,反倒在边角,但并不影响它的名气。后头有一座村庄,名叫落丘村,四面都是山,前头要走好几里坑坑洼洼的路才是撷兰苑,因此村中不少人并不日日外出,大多是选定一个日子置办物品,外出的人少,物力财力什么的,也跟京都内的百姓不一样。
进山的路不算好走,大小不一的石块零零散散的分布在路上,随时准备给过路人一个偷袭,湿软的泥土也不甘落后,偏要给衣服鞋子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江缔还好,来之前的官服早就换下来了,一身常服并不碍事,边疆的路不比这好走,可脉婉惜就不一样了,本身绣花鞋就经不起折腾,裙摆还要来给她添乱,到最后脉婉惜索性直接把脚踝以下的裙子给撕了去,反正有人可以再补回来,现在还是正事重要。
好在山路不长,一炷香的功夫就离开了山壁到了平路上,虽然不好走,但相比之前已经好多了。
过了最麻烦的,后面的路就显得很快了,不一会还算整齐的两个人就看到了村子。
来都来了,不能空手而归,江缔直奔死者的家中,顺带观察着村子中的一切。
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与世隔绝”了,至少比不上京都的百姓,倒是和平阳关等边疆之民有几分相似。
“你说什么?我夫君他没了?!”
开门的是一个妇人,头上挽着木簪,手上还拿着木盆,开门看到两人明显不同的服饰先是一愣,紧接着江缔在妇人看来严肃的神情让她不明慌张,听到自己丈夫去世的消息后,更是木盆脱手全身发软,要不是江缔扶住她可能就跟木盆一样摔在地上了。
“是,所以想来问问您,您夫君最近几日,有没有什么反常?”江缔跟着妇人进门,在妇人背后看了一眼脉婉惜,得到了对方几乎看不见的点头,面上却不显,只是依旧不见一丝柔和。
方才在门口时,过路的百姓不免停下来一探究竟,只是在发现主人公是这家人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多有复杂,甚至还有别开眼的,疑惑,恐惧,不屑全都不曾显现,但这就足够说明,这家人的不对了。
“夫君他三日前跟我说要出去,从前他也经常在外面,我便随了他去,谁承想,再听到的竟然是他对死讯……”
也是现在才知道,她丈夫叫李冠。
妇人一边说一边止不住的落泪,再看屋外村民的神态,让江缔和脉婉惜更加疑惑这种情感来源了。
江缔一边听她哭诉,一边环顾着四周,但脉婉惜早就已经盯着妇人身后的柜子出神,趁着妇人抹泪的时候,指着那个柜子问道:“敢问那里面什么东西?”
妇人的抽泣声仿佛停顿了一瞬间,泪水不在流淌,眼神也有了一丝慌张开始不敢正眼看她们。
果然有问题。
江缔坐在原地看着她,脉婉惜起身去开那个柜子,妇人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柜门被打开,里面的东西也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