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江孤当然看出来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自六年前两人相识,每每有什么争执,不动嘴皮子,都是直接上手,但也从没分出个高下来,江孤若有所思的颔首,然后亲自走到边上的架子上挑了两把兵器,扔到两个人手上。
江缔接过,手上登时多了几分重量;陆迟只见空中闪过一条黑痕就来到了他手上。
“刀?”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江孤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不知什么时候端了一碗茶水,一边慢条斯理的喝一边解释“既然要礼尚往来,那就拿出心意来。”
擅长剑的江缔:“……”
不擅长刀的陆迟:“……”
边上仍然逗留看戏的小兵开始窃窃笑起来。
那一瞬间,所有人心里只有六个字。
姜还是老的辣。
“开始吧。”
元帅都发话了,两人也只能认命,站在台上,手里提着刀,谁也没有先出手,看着对方盘算着对方和自己接下来的路径。
江缔举了举手上的刀,分量很足,一刀砍下去高低掉个人头,但面前的不是江临,是陆迟,和她一起在战场上厮杀六年的陆迟。
她先出手。
陆迟横刀先挡住她砍下来的刀,手腕使力顶回去江缔手里的刀,两把刀的刀刃碰在一起,清脆的声音一直贯彻到台下。
江孤坐在台下稳如泰山,但他的眼神却在跟着二人动,三四年的时间还不足以恢复如初。
江缔被他闪过一击,继续趁势向陆迟正面劈过去,陆迟在闪避,江缔可不信陆迟会这么安稳,毕竟营中的人都知道陆将军的打法和他的人简直天差地别。
陆迟侧身躲开,顺带一刀横砍向江缔腰身,江缔向后下腰躲过去,一只手撑在地上一脚踢开了陆迟紧接着的攻势,借着力空翻落地,原本缠斗在一起的两人现在又好像发分界限一般井水不犯河水了。
而后台下的人才发现,哪是井水不犯河水啊,那是江入大荒流。
“眠晚,”江缔横刀在自己身前,天上的阳光眷恋的打在他们二人,打在下面的小兵身上,但似乎是陆迟的位置不怎么好,阳光仅仅留意他片刻,就离去。“我记得你可从没这么收敛过,怎么,难不成是刀不顺手?”
陆迟叹气,那把分量不轻的刀被他扛在肩上,浑身的一点懒散慢慢散去“刀自然是顺手的,只是阿朝有所不知,嗣宁他昨日一直三更才回府——”
“好啊!”
“将军快躲!”
江缔迎面就感觉一阵凛冽的风夹杂着刀气而来,她撤步横挡,左手的突然失力让她不住的后退几步,好在右手手腕尚且有余力,变转刀头擦着陆迟的刀向他腰腹捅过去,陆迟只能先防守,原本还对着江缔的刀一下子竖直挡在他身侧。
“左边!”
明明是他们在打,下面的小兵却比自己亲自上还要激动,甚至已经开始下赌注了。
自然,在江孤默许的情况下。
江缔的武是江孤一手教出来的,就算她再怎么极力遮掩,那一瞬间的停顿还是没能逃出江孤的眼中,包括,陆迟求快求狠的打发,比起他以前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几乎是上一刀才砍下来,下一刀就准备接上去了,不给对方,也不给他自己一点缓冲的时间。
“许久不动手,阿朝的刀发越来越精进了,”陆迟稍微转动手上的刀打开了江缔的刀,空隙间一到扫过去的同时还不忘“礼尚往来”的初心。
江缔也感觉到陆迟在战场上疯魔一般的打发,面对熟悉的人陆迟大都不会像战场上那样,如果面对的是敌军,莫说是他不擅长的刀了,就是没练过几次的长鞭,他也敢率兵三千入敌营。
她倒是不觉力不从心,她自小练过最多的便是体力,江缔也确实教了不少一击毙命的方法,但至少,她得有足够的力气撑到那一步。
“眠晚不也是,”江缔毫不客气的借转身躲刀之势抬腿踢上去,陆迟微弯腰后仰,在江缔的刀马上要抡空而上之时,挥刀上去。
眼看两人的刀就要碰上,那个角度,要么是两刀相碰一人败,要么就是刀架肩头一人落。
下面的小兵心里一紧。
能不能把钱赢回来就看这一次了。
江孤反而更加悠闲了 。
此二人,一个欲上青天对明月,一刀斩尽万层云,一个万里禅关砉然破,一刀直进阎王府。
就连江孤都没法说出来到底谁胜谁一筹,不过他相信,他们永远只会比未来的自己差。
“锵——”
随着一声响,台上的切磋结束。
第34章 遇山
昨日里在军营里打的确实爽快,但是第二日胳膊上的酸痛就教会了她什么叫“一时威风,”不过一想到陆迟也没好受到哪去,江缔心里瞬间平衡了 。
昨日回来就寝早,导致江缔今早连天没亮就起身了,在院子里练了半个时辰剑,天光才终于见一点晨。
唯一一点不好的,可能就是朝中嘲讽她的人更多了,毕竟她没打过陆迟,既然没打过,又凭什么当将军?
朝中都风言风语,平民百姓自然也难以避免。
江缔任葶苈为自己按摩手臂,摊在背后的靠椅上,脑子里胡思乱想的都是那些话,唱白脸的也有,唱红脸的也有,但总归没一个场到正戏上的。
“小姐的伤才养了几年,就应该多多休息才是,左手的伤大夫不是说了能避免就尽量避免么?”葶苈一边按摩一边说道,她皱眉,手下的力度却还是不急不缓的,江缔院子里的杂事也是她一人操持,江缔每次都觉得自己眼光好,不管是粗事还是细活,葶苈似乎都做得到井井有条“陆将军也是,都不知道自己仔细些么。”
江缔打哈哈“这不是一时间兴奋忘了么,不然在战场上这几年也没人看出什么不对来。”
现在只是隐隐约约会不适,当年在玉成关口,为了拦截住敌军后退的道路,她不得不领兵三千去截胡,本来一切势如破竹,谁知道对方奸诈,一支箭直接向她飞过来,要不是紧急之下调转马头,被射到的就不单单是她的左臂了,江缔人现在应该在棺材里待着。
射进去的那一瞬间倒是没什么,看着敌军溃散之后手臂上才隐隐作痛,一直发展到她头上冒出细汗,拔箭的时候更甚,江缔能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
想想,那应该是四年前了 。
葶苈知道这不过是她的说辞,却也没办法,然后在心里希望小姐在战场上一直顺顺当当的。
主仆二人正和谐,门外却突然有小厮敲门“小姐?”
江缔坐起来“何事?”
“老爷说,前厅有贵客,请小姐去一趟。”
江缔只留了两秒的时间思考这位贵客是谁,而后便起身披上外袍,换上官服,吩咐了葶苈几句后跟着那小厮去了前厅。
前厅不远,几步路就到了,只是江缔实在不知道还有谁会来找她,还有谁是能被江府以贵客相称。
“大人谬赞了,小女不过是自己心有戚戚罢了。”
这是江孤。
看上去心情颇好,大概不是班太傅一脉的人,江缔站在门口,敲门的手被里面人的声音给抢先一步“令千金勇武,实是我朝之幸。”
江缔听出来了。
这是季玉山。
“爹,”江缔在得了应允后进门,先对江孤虚行一礼,再对着季玉山躬身“见过季丞相。”
季玉山抬手笑道:“小姐不必多礼。”
江缔这才好好打量他一眼,而后退到江孤边上老老实实的站着听候调遣。
季玉山和班裴虽然都是文人,但就跟武将各有一套打法一般,季玉山更像是柔和的木槿,而班裴则是坚韧的竹,光是气势上来看,班裴是威,季玉山是和。
她正胡思乱想,江孤似乎看出女儿在想什么,便顺水推舟一把“阿朝,季丞相今日是来寻你的,我便不多留了。”
江缔:“?”
江缔没想到原来真的是来找她的而不是来跟江孤议事顺便谈她一嘴。
但江缔自诩跟这些朝官没有什么交集,自己手上又没有兵权,来找她能有什么用呢?
但人都到面前了,不管怎么样还是得硬着头皮上。
至少江缔是这么认为的。
江孤起身出门,还不忘把门带上,自己却并没有走远,而是在院口等着,以防万一有什么不对。
江缔还是有些僵硬的站着,眼前的人比她官大辈分还比她大,江孤走之前没放话,江缔无论如何也不能擅自坐下。
那可太没礼数了。
季玉山自然看出来了,他满心要问的话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有些甚至乱到要撞出他的脑海,被他尽力安抚下来。
“小姐坐吧,”季玉山不敢太明目张胆,虽然这是江府,但他毕竟是外人,本家的小姐看着礼数,他也不好直接开门见山的问出来,何况他没底。
但这么多年,只要有一点点希望,都是他所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