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甘少卿不累么”,江缔草草的翻阅过几本宗卷,依照她的记忆,甘元不光是把记录重新写了一遍,甚至有什么不对的难以理解的地方都用红笔做了圈画,大概是为了夫人方便看罢。
“累总归是累的,但这些东西留着也没什么不好”,苏槐歌一遍找一遍道,这里的每一个字她都看过,就算日后宗卷遗失,也有这么一份备份在。
“这倒是,”江缔接过苏槐歌递来的宗卷,轻轻的打开。
“可有什么不对么”?
苏槐歌凑到江缔身边,两个人就这样靠着在墙角看宗卷。
“当然有问题,”江缔指着上面一个名称道:“他是隋叶城生人”。
“我记着,这该是边境的城都,如果不错,离平阳关也是不远的”,苏槐歌儿时对这些不感兴趣,年岁稍长才发觉自己以前愚钝,又看画本又看书,愣是补了回来。
“对,”江缔脑海中浮现那个女人的身影,眼中似有寒芒“不知槐歌可听说过?西门豹治邺?的故事”?
苏槐歌隐隐发觉有些不对,但还是回答道:“知道,给河神送新娘,是西门豹……”
江缔静静地看着苏槐歌惊讶的捂住嘴,而后小声道:“这地方……当真”?
江缔并未做出什么动作,只是继续看宗卷“当不当真只有查了才知道,不过我前些日子碰见个疯女人,她就是做水娘娘逃出来的,这件事怕是八九不离十”。
苏槐歌渐渐从惊讶到愤慨,什么水娘娘,什么水新娘,本质上不就是一群偏安一隅废物无能的人为自己的懒惰找理由开脱么,真是可笑。
“这么说,郑千堂他也不是个干净的”,苏槐歌一便去找平阳关所有相关人员的记录,她没见过郑千堂,但出生在这样的家乡她就已经很难不去先入为主了,何况对方确实有问题。
“郑千堂的妻女也是死在那里,他的妻子花氏说是死于非命,其实也是被推做了水娘娘才对,但看他同乡的反应,妻女去死的时候他应当是在现场的 ,但唯一能知道的,就是他没有救下妻女,甚至”,江缔合上宗卷,眼前浮现出了郑千堂在她面前低头不敢看人唯唯诺诺的样子“什么都没做”。
苏槐歌无言,只是把找到的东西一个个排放在江缔面前。
江缔想知道,郑千堂能做到什么地步,贪污?他没那个本事,结党营私?九品小官没那个资本,私通外敌?本来郑千堂这么小的胆子,这种事情他应该不敢坐的,但是既然成帝亲自下旨,恐怕也是个掉脑袋诛九族的事情。
“我又想起李拂棠那孩子了”,苏槐歌蓦地抬起头,心情看上去很是低落。
苏槐歌向来如此,天下离别悲苦,国破家亡,天人两隔,爱而不得,她总能有身临其境的感受,有共情万民的本事。
江缔不动声色的捏紧了宗卷。
她说她只想行医救世。
她说她只想报养育恩。
她说她只想平凡度日。
但是那个姑娘,甚至连家都回不去,像一片被狂风强行掳走的枝叶,历经风霜雨打,最后凄惨的败死在地里,无法还家,无处归根。
“等到一切查完了,她大概也投胎做医女去了”,江缔看着宗卷,李拂棠的哭泣声以及郑千堂往来不绝但影影撞撞的身影就是不肯把一个完整的真相给她“活久些,说不定还能碰到她”。
“真可惜”,苏槐歌心里道,自己怎么总是为了这些明明事不关己的事上心。
后来想想,是她丰富的情感堆积造成的吧。
“阿朝,都看完了,你有头绪了么”?
“我没那个时间再去一次平阳关驿道了”江缔揉揉额角,正如苏槐歌所说,突厥快按捺不住了,边境的探子甚至来报突厥正在集结兵马,可眼下翊朝运粮的驿道还堵着,内患未除,如何应战?“驿道修好也要小半年,但离下一次整军出征,不会超过四个月的”。
“我替你去,”苏槐歌道,她的眼睛纵然通红,但也是凛凛豪气。
“甘少卿能同意”?
江缔皱眉,苏槐歌去那么远的地方若是有什么不测,她不就成了罪人了。
“怕他做什么”,苏槐歌笑道:“我苏音也是个顽劣性子,出去玩玩怎么了。阿朝,你就别多操心了,跟眠晚安安稳稳的回来就行了”。
“粮草一事,陛下迟早要下对策”。
江缔无声,最终没能点头,只是道:“陆路不通,或许还有水路可一试,只是平阳关的那条河状态不明两岸容易被人袭击,想要以水路的话,困难”。
苏槐歌挽起袖子:“若不是山头太大,就能排军队护送了”。
江缔点点头,她最终叹口气,搭上了苏槐歌的肩膀:“槐歌,小心点啊”。
苏槐歌同样笑着叫她小心些。
江缔跟她一起收拾。
战场上刀剑无眼,谁能保证安然无恙。
只是希望可以马革裹尸还乡,而不是葬身黄土无处归罢。
第61章 重任
江缔一直觉得上朝就是一群老狐狸斗法,各个都有自己的道理,各个都是为了家国天下,好像没了他们任何一人的谏言这个国家就危在旦夕,然而碰到死对头又忍不住要呛上对方几句。
武将朝上君子动手不动口,有什么事下朝校场见,文官不一般,你一句我一言要把对方写檄文向天下讨伐,然而上位者一声话音落,就都如羁鸟归林无声无息了。
“好了,若无事的话,便退了吧”。
成帝看上去有几分劳累,然而还是不怒自威的多,想也该是,成帝上了年岁,如果是十几年前,对于阿史那孚他可以游刃有余的打败他,可是现在不光他生了白发,连大将近臣都迟暮,如何?
只能指着下一辈了。
“二位将军留步,陛下宣二位到御书房议事”。
是成帝身边的大太监。
“有劳公公带路”。
江缔与陆迟对望一眼,跟着大太监一路走过宫墙停在御书房偏房。
“还请二位将军在此稍作等候,陛下忙完自会来”。
江缔微福身:“多谢公公”。
对方乐呵呵的笑着,从来不见真颜。
“看来战事不远”。
陆迟站在江缔身后,脖颈间的伤已经好的大差不差了,只是仔细看还会看出几分端倪来,比如已经过了盛夏了,哪儿来的蚊虫叮咬?
大概是靖国公又整了什么事罢。
“可不是战事不远,召了我爹和季丞相,班太傅一种朝中重臣议事,”江缔习惯性的将手放在腰间,摸了个空才发觉这是官服“不光如此,还有你和我”。
陆迟神情好了不少,至少比之前江缔在校场看到他肉眼可见的憔悴还疯了似的挥刀的时候,真像个血面阎罗一般。
“陛下先前就曾有传召,但是那时候是刚刚班师回朝”,陆迟整理自己的领口,“戡乱那一次就注定还有一场跟突厥的仗要打,阿史那孚不老实,动静闹得这么大,是怕别人不知道他要向翊朝开战”。
打是必然的,拖不到明年,但不是现在,现在开打,除了两败俱伤和险胜,没有任何结果。
阿史那孚不算是鲁莽之人,但是既然能这么有恃无恐的集结部队,必然是有人提前告诉了他翊朝的军政状况。
是那两个黑衣人?
江缔心里却有另一个答案,只是乾坤未定,万事不可轻举妄动。
她皱眉道:“朝中必然有人通风报信,阿史那孚那年领兵的时候,可谓是谨慎到半点风吹草动不容,现在就在天子眼皮子底下闹事,要么他就是疯了”。
江缔跟陆迟一左一右坐在桌边,成帝下旨必然是发现了,但仅仅贬官就说明还有什么约束无法直接明令抓捕。
陆迟眼眸低垂:“上次那两人肯定有同伙,只是一时半会也找不出来,但平阳关后面那条河,大船或许不稳,如果是小船出进要方便许多”。
江缔想起仆固氏,确实是这个理。
但是早在第一次平阳关之事的早朝就谈过这个
问题,成帝未采纳也没有拒绝,叫人摸不着头。
偏房里突然静的可怕。
几乎是同一时间,江缔和陆迟同时停止交谈,一齐起身冲着门口跪服道:“臣等见过陛下”。
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犹豫。
门外果真传来九五之尊的声音:“朕就说怎的突然没声音了”,下人推开门,只留成帝一人在内“原来是朕的宣威明威将军早就发觉朕来了”。
成帝从他们身旁走过,之只落下一声“免礼”。
二人应声而起,对着上首的成帝微微作揖。
“知道为什么朕传了朝中重臣,还要召你们这些小辈么”?
成帝就算再怎么样也是皇帝,龙袍加身几十年的精心谋虑叫他在威严之下还有千帆过尽的沉稳,纵然有人有雏凤清于老凤的能力,至少现在不行。
“臣等愚昧,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