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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其实也该有个八九不离十。
  但这毕竟是皇帝,总要把话头留给他。
  更何况江缔没法笃定帝王心计,与其揣摩圣意,倒不如让圣意自己下旨发放。
  “宣威,”成帝缓声道,江缔身子一僵,垂眼不去看他“臣在”。
  “你去平阳关驿道的时候,该看见的都见了吧”,成帝终究只在江缔身上停留了一时的目光,当年不仔细看,现在再怎么样也不是当初了。
  江缔闻声道:“是,臣见了山石坍塌,和郑驿使等人”。
  江缔就是故意探成帝口风,她不过区区臣下,知道的事情怎么可能有皇帝多,而成帝会召她和陆迟来此,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倒是心眼多”,成帝站起身走到边上的剑架,上头安安稳稳的放了三把剑,成帝拿起最上面的一把“他郑千堂有私通外敌之嫌,你和明威两个人,知道了一不上报朕,二不敢自己动手,怎么,是想到战场上打个痛快”?
  郑千堂出来了名的胆小懦弱,结果通敌这种事都干的出来,该是惊讶,但三人的反应明显没有多大水花。
  尽管这是一件荒唐到证据确凿还让人惊呼“他那么没用不可能”的事。
  成帝虽然话里是质问的意思,但江缔和陆迟毕竟人臣,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成帝的弦外之音。
  “臣毕竟人微言轻,不敢擅自妄动,打草惊蛇恐会惊扰陛下”,陆迟沉声道,不知怎的,陆迟原本平顺的官服突然多了褶皱。
  四品虽然不是什么高官,但到底陆迟还年轻,假以时日必将位极人臣,无论如何谈不上人微言轻。
  “好一个人微言轻,你同你祖父还真是像”,成帝登基近二十年,要不是前朝宁娴长公主之乱,也不会白白多当了这么多年太子,话说的好,祸乱易除,祸根难拔。
  陆迟记忆里并没有多少先靖国公的影子,从他记事起爹娘唯一给他灌输的到底就是要稳住陆家。
  或者说稳住他们二人的荣华。
  “陛下谬赞”。
  陆迟也说不出什么另外的话了。
  成帝重新坐回到上首,只是手里还拿着那把剑。
  “宣威,你可知道江孤他是怎么说你的”?
  江缔余光瞥向陆迟,对方轻轻蹙眉,跟她想的如出一辙。
  “臣不知”。
  成帝明明知道郑千堂不干净却还留着他,甚至到了现在还有意拖延,实在是……君心难测。
  “他说信你,”成帝时常警惕劳碌的神情似乎只有在私下才会稍稍松懈,江孤信江缔,他却不信她“你,和你的幼弟”。
  “臣父之言臣已知晓,臣必将不负陛下与父只所重”。江缔不知道成帝又是说陆迟有先祖风范,又是说江孤对她寄予厚望是想做什么,还是在等什么?
  成帝突然不再说话。
  江缔面上不改色,手心里窜出汗来。
  “郑千堂与突厥来往,甚至泄露我朝讯息,你二人不妨猜猜,朕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成帝从前说话不该是这样云里雾里的。
  江缔心下疑惑,但明面上的问题同样值得思考。
  “想必突厥接手的人不是常人,陛下才会有所忌惮怕对方狗急跳墙”,陆迟想起前些日子宣静说的,似乎也不是没那个可能。
  “陛下是想留住他好做文章攻入突厥,平阳关驿道不通的情况下更不好打急仗,才会留他一命”。
  二人同在军营,在成帝面前说起话来也是一环一环一唱一和。
  成帝活了几十年,还是在五十岁之后才觉什么叫“丈夫不可轻年少”。
  “说的好,”成帝起身,没人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也没人知道他曾经见过郑千堂“不过突厥之人,需你们自己一探究竟”。
  江缔想起那个逃出来的水娘娘,大概跟那人有一星半点的关系罢。
  然而猛的,江缔和陆迟二人同时顿住了所有话头,在屋顶上风声响起的那一刻,不顾此地是御书房侧房,手中执剑对着从天而降的人。
  成帝像是早就料到一样,尽管还有许多他不可确定的因素,但至少在此刻,他赌对了。
  那黑衣人的装束跟上回的人别无二致,江缔在他落地一瞬间抬剑刺向他手臂处械了他的暗器,陆迟在左更是狠厉,一抬手斩下人家的左臂,顺带江缔卸了他的下颚骨。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血泊中有人倒地,外头的人全都冲进来,又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江缔看着沾了血的剑也不好放回去,于是放在身侧同陆迟一起跪道:“让陛下受惊”。
  江缔还好,陆迟直接断了那人一只手,身上没多少血迹,脸上就难免被牵连。
  成帝却始终如同掌棋者姿态一般,默然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那双见惯了生杀掠夺的眼中毫无波澜。
  “起身罢”。
  “这会知道,朕叫你们来作何了”?
  “臣等谨遵圣命”。
  这要是还不知道,仗别打了,就是打赢了回来就被人暗箭杀害了。
  成帝要叫他们知道,战事在即,内患不比外敌,不该分心的地方,想都别想。
  作为朝中将士,随时准备出征应敌才是重中之重。
  时日不算充足,但至少还有时间加以应对,了结事物。
  江缔二人正欲退下,身后不知何时多了几处脚步声,三三两两,有的沉稳有的急促,有的如急鼓猛振。
  “陛下可安好”?
  “臣等救驾来迟”!
  听出来是谁了,江缔突然就不想转头了。
  陆迟庆幸靖国公无能,但这并不代表他想见那人,陆迟脸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擦干净之后还是有几点红留着。
  至于武将同不想面对的。
  江孤脸上有仓惶之色,但到底是上过战场的,很快冷静下来,宣尚书跟着季玉山愁色不改。
  而那人,紧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甚至江缔和陆迟还能感觉到对方瞪了自己一眼。
  “班卿,不必如此慌张”。
  除了班太傅班裴,还有谁?
  第62章 万丈
  “众卿无事都退下吧,突厥虽然不会这么早轻举妄动,但朝中之事不可疏忽”,成帝负手而立,大概是帝王威仪,就算是在这一方小小屋房,也仍然有君临天下势“朕无碍”。
  江孤可能是最“听劝”的一个了,看看江缔二人看看成帝就准备告退,宣季两个毕竟文臣不好插手战事,正也准备告退,班裴却一副力死上谏的架势,拱手道:“陛下龙体为重,臣不得不忧心,”他一看扫去边上,面色是除了不满意外的……担忧?
  “朝中多的是能人志士,陛下何故要指派新将,这叫朝中一种老将如何看”?班裴站着不动,江缔却觉得他已经冲到自己面前滔滔不绝了。他同江孤一样,是成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跟在府里的,对成帝自然没有那么拘谨。
  “班太傅这是何意?小女和世子难不成白跟了六年军营?还是说南部破阵另有他人”?江缔一转头,好么江孤还没走。
  果然只要江孤和班裴两个人到一起,随便一个问题就能吵出文武百官的架势。
  在场的人是如此想。
  “女子上阵本就有悖人伦,叫乳臭未干的兵将坐镇更是无稽之谈”!
  班裴恐怕一辈子忘不了宁娴长公主的事,毕竟是几近灭门的惨案,任谁也不会忘记。
  但这是针对的理由不是名正言顺的借口。
  江缔跟陆迟对视一眼 默契的向后退,一直到不会被伤及池鱼的地方。
  江孤气笑,好些年没这么吵过:“那班太傅有何高见?平阳关之事如何应对?突厥的战事派谁上阵?”
  成帝来了兴致,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左膀右臂争吵,臣子也都是千人千面,郑千堂如是。
  班裴同样不甘示弱,吵了几十年了还差这一会“平阳关粮草大可提前由别的关口驿道运输,打过突厥的黄将军关督尉比比皆是,何必叫两个小儿上阵”?
  “别的关口提前两三个月仗都打完了,还要什么粮草?如此一来还不如大修水路,至少一路畅通无阻比绕道省时间。小女和世子怎么就比不上他们了,还是你觉得自己手底下出来的武官能跟我带出来的兵比”?
  “好了”,成帝出言道,没什么表情,毕竟谁都占理,谁都有那个苦衷发言。
  班裴和江孤不说话了,对着成帝拱手。
  “陛下爱才之心实乃人之常情,然而陛下,女子到底是女子,上了战场只会是累赘,还望陛下三思”。
  班裴最后一言,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江缔的眼神越发不满——连带着陆迟都被他殃及想着要怎么参靖国公一本。
  成帝仍旧风云不动,挥袖道:“退下吧,有事早朝再吵就是了”。
  一个是陪他打江山的武将,宥阳之望。一个是给他出谋划策的谋士,女主权之祸,灭门之痛难忘。
  然而放任不管就是成帝最大的制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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