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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好在江孤和班裴都还有要事在身。
  不然这一场早朝可能要变成从早到晚朝。
  “阿朝,江伯父厉害啊,跟太傅吵也不输嘴皮子啊”,宣静大概天生就是喜形于色且乐大于悲的,上次见他还愁眉苦脸,这回就又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
  “我哪知道真的吵了这么久啊”,江缔坐在亭子边上,这地方山清水秀的,脉婉惜大概也会喜欢“明明都是早就有定论的东西,争来争去不就求个面子”。
  “面子大过天啊”,陆迟靠在栏杆上,掰着手指道“自从上次我爹被弹劾之后就被吓怕了一段时日,公事什么的跟打了鸡血一样办,到了后头风浪过了又开始惦记岑家的事,
  第一回要岑家亲自来,第二回又不想让邻里非议……来来回回好几次,话都没谈上一句”。
  陆迟闭眼叹气“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岑家能消停一段时间”。
  “怪不得你近日状态好了不少”,江缔被茶烫到,微微皱眉看着自己烫红的指尖,再抬头陆迟的神情看着就怪怪的“因为烦心事少了”?
  陆迟面不改色:“对”。
  江缔:“哦”。
  宣静:“……”到底该不该说话呢。
  “多休息也好,”江缔的茶终于不烫了,她垂眸敛声道:“顶多三个月,就得离京”。
  “也是,突厥集营练兵,不可能拖太久,待入了冬战线一长反而对他们不利”,陆迟把官帽摘到一边,眉眼淡然:“突厥可汗或许还会凭着血气方刚搏上一搏,但是现在掌权的是阿史那孚,他既然能传信到中原来,必然不会按常理出牌”。
  江缔点头。
  那两个死侍,不,或者说是三个。
  真是熟悉的数字。
  是阿史那孚的人。
  按理说,敌方的手伸了这么长,他们应该警惕才是,可是昨日召见,成帝不光知道对方是位高权重之人,更知道通敌贩国的是郑千堂,却依然不急不缓,好像此事从未发生。
  成帝昨日之意,是叫他们专心备战,内城自然有人来守。
  可毕竟,没人能百战百胜。
  “陛下自己当有考量,但世间没有万全之计”,陆迟叹气,帝王之位本就不测风云,更何况座下臣子,“突厥少汗除了几年前那一场仗,便没再听说过他领兵”。
  总归城内外,都要有流血的。
  “他领兵,胜在工于心计”,宣静把桌上的茶杯摆成一个圈,不多不少正好三个“若是有人不服他,那阿史那孚就先假意挫败,这是其一”,他把水最满的那个茶杯倒出一点。
  “然后在暗中绑他妻女亲人,伤他身家,在此人无助之时,不计前嫌的出来帮他”,宣静把第二个杯子里的水全都倒到第一个中“这是其二”。
  “此事必有一局外人,先找他心结,破他心事,以此事推波助澜,最终捏住他的命门,叫他们不得不为阿史那孚卖命”,宣静把所有杯子里的水都倒在第一个杯子中,摇摇晃晃,似有泄出之意。
  “既然如此,他反倒是武艺不高,但攻心为胜”?江缔皱眉,要是武人一个还好打,这样心思跟个迷宫一样绕不出来的人,难缠,还烦。
  “是,在与眠晚关口一战之前,他就已经此法屡试不爽了”,宣静把茶斟好慢慢的挪给陆迟“听闻他的第一战是平突厥二王乱,上战场先说对方妻女如何凄惨,又开始说身家身世”。
  “突厥二王乱,一人庶出,一人天生顽疾,阿史那孚就盯紧了这两点明里暗里进攻,乱了对方心态,一举胜”。
  果真难缠。
  扰乱敌军不算什么。
  可是他消息灵通,最擅长把握人心。
  江缔想。
  战场上非是特殊情况,终归会有给阿史那孚开口的时候,要防,但江缔想,把他嘴封起来更好。
  “难为他想这么多”,陆迟想起上次的信条,眼中寒芒逐渐凝成利刃“都提前派人来试探我与阿朝了”。
  不知木兰是女郎。
  真有意思。
  但江缔不得不承认。
  她有些时候确实受困于这句话。
  “反他道而行之罢”,江缔敛神,“就如眠晚你一般,快刀斩乱麻,不给他机会便是了”。
  陆迟在平日里,是满楼红袖招的儒雅公子,上了战场,就是杀人不眨眼的血面阎罗。
  宣静想起上次来到陆府还没来的及射第二支箭就被陆迟一刀人首分离的倒霉蛋。
  江缔想起来不及开口就被陆迟打回去的阿史那孚。
  唯快不破,古人诚不欺我。
  “就没人能说过他”?
  江缔吃着眼前的糕点,淡了些。
  “说难也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宣静给陆迟递上一块。
  “他毕竟专攻此术,跟他硬碰硬反而会适得其反 ,但往往是这种人总会有事与愿违的经历,最简单随意的话,可能更容易乱他阵脚”。
  “那就去找他十岁那年看到了什么”,陆迟嗓子似乎有点沙哑,但是糕点茶水润湿下去别无二致,但总有那么点疏离挥之不去。
  “只知道在边疆,可关口那么多,谁知道是哪个……”江缔话说到一半,脑海中突然想起郑千堂的来处,或许,阿史那孚去的是那里。
  但没有依据支撑。
  他凭什么性情大变。
  他凭什么无缘无故去那里。
  “郑千堂的故乡,或许可以查查看”。
  江缔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个定论来。
  对面点点头,苏槐歌已经在路上,人多了也不好。
  “现在就等着看阿史那孚想干什么了”,宣静伸了个懒腰,早朝起的早加上前一日睡的晚,他恨不得黏在床上——床没黏到,靠在旁人身上了。
  “又是坏国政,又是谋亲父,又是动人心”,陆迟也有些倦了“他要是想要突厥,此刻已经达到了,这般作践又是为了什么”?
  作践国政为了什么。
  作践自己又为了什么。
  江缔叹气:“大概等兵戈相见那一日就知晓了”。
  设局,入阵。
  总会有人,破阵而出。
  “快午时了,我便先走了”,江缔拍拍脑袋,真是够烦心的,怪不得成帝会专门嘱咐他们别多想多查了。
  她转头看陆迟和宣静,心里莫名担忧,但话到嘴边还是只能说一句“眠晚,他宣嗣宁还欠你一顿庆功宴”。
  定要回来才是。
  “好”。
  陆迟淡淡的道。
  江缔抬头,转而微微叹息。
  今晚的月亮圆,正好叫上脉婉惜一起。
  就算马革裹尸,好歹也给个交代。
  江缔不想给脉婉惜一个不负责任的未来让她苦苦等待。
  日月到底是要轮替的。
  “慢走”。
  不知道为什么,陆迟与这四周的生机格格不入,明明他还是他,但就是生气淡薄。
  宣静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变成了无尽的愁。
  “嗣宁 ,走吧”。
  陆迟站起身,不怎么去看宣静。
  宣静拉住陆迟的手,眼神从未如此固执的悲恸。
  “你至少,活着回来啊……”
  第64章 朝阳
  好久没见过阿灼了。
  自上次《百花醉高堂》一别之后,江缔就再也没怎么见过阿灼了,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重心都在脉婉惜身上这才忽视了他人,直到脉婉惜对她的疑问言笑晏晏的时候,她才明白自己想多了。
  脉婉惜身上是一件月白色的广袖流仙裙,江缔看着多是一股熟悉之感,只不过始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看到过。
  特别是在月色的笼罩下。
  脉婉惜脱去了那层妃色的薄纱,转而穿上一件青色的外衣,比起之前的谪仙飘飘,现在倒更像是人间烟火袅袅。
  “小姐想什么呢,是城外我置办了一间新的戏台,虽然没有撷兰苑大,但是也够城外的人听曲看戏了,”她看着天上渐渐低沉的太阳将月亮托举上来,挽着江缔的手臂“阿灼底子好,正巧可以趁这个机会让他多去练练,以防万一下回生疏紧张”。
  江缔不自在的干咳了几声,走到门外先把脉婉惜放到马上,自己再上去,甚至还帮脉婉惜提了一把裙子,可别让马腿把裙子踩脏了。
  “小姐还记得那地方”?脉婉惜渐渐起了兴趣,虽然不是她在骑马,可是被环在江缔怀中,就好像她自己在驰骋,而且总有人能给她安心处。
  江缔有意控制速度,一边拉着缰绳一边注意脉婉惜,毕竟路程不算远,“自然是记得的,若不是惜娘我还不知道有那么一处好地方”,半晌之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覆在脉婉惜耳边轻声道:“之前不是说过了,私下里叫我表字吗?”
  脉婉惜心跳的有些厉害,但多年台上经验叫她练就了一番不会喜形于色的本事,她回过头,笑道:“好,阿朝,是我疏忽”。
  江缔觉得自己大概是被传染了,明明一番心思扑在战场上,怎么就叫自己的一颗心落到别的地方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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