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突厥想要交战,至少先费点时间越过这个小坡,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但能乱了节奏自然好”。
陆迟看着比地上的沙土还要更深一点都沙坡,再看江缔桌上的水就了然了“这东西看着牢固,实际上一点柔如无骨的东西就能毁了它”。
说话间,江缔对着自己辛苦了几个时辰做出来的东西毫不怜惜,将桌子上的水无情的倾泻而下,沙坡霎时间随着水流崩塌,流在地上,深黑的一片像是榻的血。
“要是人站上去了,脚下不稳当就不好了”,江缔看着心情愉悦,阿史那孚不是喜欢玩阴的么,那就阴到底。
陆迟无声的鼓掌,道“我看多加点料也不是不行”。
江缔一副“还得是你”的表情看着陆迟。
陆迟喝尽最后一杯酒,毫不留情的拆穿“看我做什么,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
江缔:“那倒是”。
两个人明明是正儿八经的领将,结果在军帐里就像两个准备捣乱的顽童一样谋划着什么阴谋诡计,但二位本人是很满意这样一报还一报都方法的。
“眠晚,西关那头可能要烦你去了”。
言归正传,赵嘉明再怎么靠谱也是旧伤加身的老将,江缔不能拿整个西关将士的命开玩笑,只有叫陆迟去。
成帝不是没分配将领,只不过都被她指派去大大小小的关口以防敌袭,陆迟靠谱,也只能是他。
陆迟十分平静,似乎还有些隐隐的期待“属下领命”。
江缔莫名被他这句“属下领命”给搞得怪不自在的,明面上还好,但是私底下总有种陆迟不怀好意都感觉。
“私下就不必了——继续喝啊”。
江缔摇头,一边把那坛子酒送到陆迟手上。
“喝也喝了这么多了”,陆迟拿起江缔做了手脚的杯子,在江缔心虚的眼神中拆开了里面的夹层“这是嗣宁的杰作吧,早五六年他就这么玩过了”。
江缔心里暗暗想揍“远在”京都的宣静。
果然信宣静就是她江缔最大的错误。
“阿朝,你找我喝酒,是为什么”?
江缔把心里欠揍的宣静踢出去,面色忽然正经起来,“不知眠晚可听过借酒消愁”?
陆迟点头:“我有什么可愁的”。
江缔确实说不出来他有什么可愁的。
但他会在出行前特意去看一眼别庄的陆皎殊,会连靖国公夫妇最后一面都不见,甚至会跟宣静起争执。
“总归酒喝了,顺畅些”。
江缔拍拍陆迟的肩膀“不必着急现在就去西关,休息几天无可厚非”。
她可不想人没在战场上怎么样,先心力憔悴了。
话是这么说,但江缔心里清楚,陆迟也如明镜一般。
什么叫借酒消愁?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
第76章 千山
京都明明还是晚秋,可天公就像是闹了脾气一样,一股脑儿的把边境的风沙带到京都来,瑟瑟寒风,叫百花摧残,冷风凌冽。
撷兰苑的人还是照常的多。
天气闹人心不错,可这样的天气能因为一首曲子改变好心情自然也是值得的,纵使有人不愿意出门,也有大把的人顶着风也要来听上一曲。
而不管是一日什么样的主题,都会有雷打不动的一出戏——《惊弓》
听说是撷兰苑的苑主亲自编排,更是一曲金戈铁马烽烟万里,气势一绝,因此从没人听腻过。
只不过今日唱戏的不是脉婉惜而已。
脉婉惜大点好前头戏楼,就回了自己房中,她平日里的步子受练艺底子的影响,看上去弱柳扶风实际上稳如磐石,但现在却有几分漂浮来。
不激动就怪了。
脉婉惜紧紧抓着手中的信。
很远,但是风尘抵不过思念。
脉婉惜深吸一口气,打开江缔的信。
“见字如晤,展信安颜”
“请惜娘台鉴”
“晚秋已过,初雪将至,惜娘切记添衣保暖,莫要叫寒风伤了自己身子,撷兰苑事重,惜娘可代葶苈帮忙,累坏身子得不偿失”。
“边境一切安好,突厥按兵不动,惜娘无需担心,不出四月,我必回朝与惜娘相见,惜娘若是思念,可抬头看看月亮,或许,就能看见我也在望着你”。
“惜娘安心,却还有一事……”
江缔熟悉的笔迹跃然在纸上,奔波而来的信件上头似乎还掺杂着黄沙的味道,可脉婉惜只知道,江缔念她,思她,明月之下,还是她们二人遥遥相望。
那封信很短,短到江缔的思念在纸上诉说不完,那封信又实在长,叫脉婉惜远隔千里也读不完。
脉婉惜的胸膛起伏渐渐有些变化,但最明显的变化还是她眼中忽然明亮的眸子,她固然希望江缔的信上所言皆是边境的好消息,但又何尝不希望来人的笔迹是平安的。
“将军利甲可吞胡”。
脉婉惜深吸一口气,讲那封信仔细的叠好放到一个小箱子中,若是有人听见她念的这一句词,必然会有人认出来,这不正是这几日撷兰苑里常常唱的那一曲《惊弓》的唱词?
脉婉惜远在京城,能做的只有在心里祈盼江缔平安,这一支曲子唱不到万里边境,那就一直唱,总有一回江缔班师回朝会听见的。
脉婉惜又念起江缔信中的最后几句话,江缔是个容易害羞的,这一点就算在信中也照样一览无余 ,脉婉惜甚至都能想到江缔在一笔一划间为自己的文字羞红的脸。
不过同一张书信,凡是涉及到了正事的话,江缔就不会再那么缠绵了。
脉婉惜看看镜中自己的衣裳,虽然算不上华丽,但如果要长时间走路的话还是太过拖沓了,还有这头上的簪子,也得拔掉些去。
她愣了一会,那人应该也不喜欢素未谋面的人这么张狂吧。
脉婉惜自认不是个性子内敛的,可也实在没办法叫她这么快就去面对这个人——她名义上的父亲,丞相季玉山。
不过谁也不知道到底先到来的会是什么。
“苑主”。
“丞相府的人求见”。
脉婉惜整理头发的手顿住一瞬间,而后深吸一口气道:“知道了,我马上就来”。
秦苑夕几日前已经见过季玉山了,看样子她娘跟季玉山相处的很好,从季府回来秦苑夕也不是没劝过脉婉惜去见见自己的生父,但见不见是脉婉惜的自由,所以秦苑夕给了她拒绝的权利。
但毕竟血脉相连,总要见上一面。
脉婉惜重新收拾好自己的仪容,推开房门就看见了撷兰苑的下人和他身边的陌生人——想想也该知道是季府的人。
那人看上去是季玉山身边的亲信,且是早就知道脉婉惜和季玉山那么一层身份在的,明明她现在还只是个伶人,对方却恭恭敬敬的行礼“打扰脉姑娘,我们丞相有请”。
脉婉惜轻福身回礼“有劳”。
对方也不拖沓,引脉婉惜上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尘起飞扬,脉婉惜看着渐行渐远的撷兰苑,攒紧了手中的书信。
曾经多少次路过那座府邸,却不曾有一日想过自己竟然还会与它有关系。
一炷香时间,“季府”两个大字就出现在脉婉惜面前,门口早就有得了吩咐的下人,一见她下车就迎上来“脉姑娘这一路来没什么不适吧”?
看那紧张的神情,反倒叫脉婉惜不知道待会怎么面对那人了。她摇头轻声道:“并无”。
那小厮松口气“那便好,”说罢侧身给她让出一个位置来“脉姑娘,请吧”。
脉婉惜沉静片刻,跟在小厮身后走了进去。
她唱过很多戏,悲欢离合,久别重逢的戏码也见过不少,但真的那些华而不俗大建筑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脉婉惜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有些不自在。
只这么一会儿的思绪,就到了主人房前。
小厮识相的退避出去,只留下季玉山和脉婉惜两个人。
中间那一道门,脉婉惜必须推开。
“民女脉婉惜,见过丞相大人”。
脉婉惜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躲避般的向季玉山行礼,跪在地上根本就不用去看季玉山的神情。
但显然对方并不想这么发展,脉婉惜只余光瞥见一双靴子急匆匆的向她接近,而后便感觉有人扶她起来。
脉婉惜顺着季玉山的力站起来,直勾勾的看着他。
“……不必多礼……”
季玉山扶着她的手似乎有些颤抖,又似乎有些恍惚,开口的欲言又止最终没能将自己满腔的情感诉说出来,只能拼拼凑凑的话语来面对自己多年不见的女儿。
叫“怜儿”?还是叫“脉姑娘”?
一个违和的亲切,一个不妥的疏离。
她是脉婉惜,还是季怜。
季玉山心里没底。
但至少,她还愿意见他。
看着季玉山的样子,脉婉惜心里突然轻松起来,看来堂堂丞相也会有局促的时候,就是不知道前几日看见秦苑夕的时候会不会激动的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