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指的吹哨,是一种驱散精神污染的方式——将特殊音频保存在一次性容器中,关键时刻可充当保命护符。
  飞鸟明了,快步离开天台。
  “梁旭,回神梁旭。”俞会低语着,重复呼唤,只见梁旭眼中缓缓浮现出一丝清明,向外倾斜的身体也缓缓收回。
  有用。
  俞会心中一喜,面上神情更加安宁和缓,接着靠近。
  临到近前,梁旭却骤然变了脸色。
  “!!!”
  不详之感袭来,俞会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栏杆前。可惜仍旧迟了一步。
  “呵呵……呵……”
  梁旭喉咙间翻涌出一阵阵堵塞般的啸鸣,像是极难呼吸,直至冲昏头脑。
  他松开手,纵身一跃。
  人从六楼跳下去到落地的时间只需要两秒左右,然而耳畔却并没有传来重物落地声。
  “哗啦!!”
  下方不知哪个教室,忽然传出桌椅翻倒的声音。俞会向下探头,浓雾中隔着距离,看不见血迹和梁旭人影。
  唯独4楼的窗户破开一个洞,蔚蓝色窗帘被风鼓动着,在迷蒙雾中夺人眼神。
  俞会松了口气。
  匆忙赶去4楼,正下方的教室门大敞,玻璃碎了一地,寒风呼啸而过。一片狼藉中,梁旭脱力地瘫软在地。
  飞鸟依靠在一旁的墙角,衣袖晕出血迹斑驳染在墙壁。
  “这小子还挺沉,手差点断掉,”他嘟囔着,将脱臼手臂复位,“看好他,别又跑了。”
  梁旭出神望着地面,良久,他像是打瞌睡的人头弯到了极限,如弹簧般弹起,猛地惊醒。
  “啊!!”他语无伦次,“我不要跳,不要!有人在我身上,有人……”
  话未说完,被敲门声打断。
  几人齐刷刷将视线移到门口,黑发少年突然出现,面带友好询问,“没打扰到你们吧?”
  晏竖尔……
  俞会扯起梁旭,扶正一张椅子让他坐在飞鸟四周,这才道,“进来便是。”
  “防空洞入口在西北角小花园假山群里。”晏竖尔开门见山道,“现在问题有两个,一,门是锁的,任何暴力拆除行为都有可能堵塞通道,我需要钥匙。二,门上有铁链。”
  说着,他的视线固定在一人身上,意图明显。
  空气凝固几秒,被注视的人,也就是梁旭颤颤巍巍起身,“钥匙在校长办公室。”
  校长办公室在5楼,位置就在他们所处教室的正上方。行走在走廊上,飞鸟兄弟心中思虑万千。
  蹊跷,实在蹊跷。这个位置实在巧合,难道真是意外吗?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提高警惕。
  就连精神状态不佳的梁旭也发觉不对,寻求庇护般往两人中间挤,越挤越深越挤越深。飞鸟俞会虽然不耐,却只得同母鸡护崽般张开双臂给他空间。
  一行人中唯有晏竖尔走出派闲庭信步的架势,还有空观赏走廊墙壁画作。
  “瓦迪斯瓦夫·恰霍尔斯基,一个林地湖……”
  “布伦德基尔德,即将来临的雾……”
  ……
  “校长他很有品嘛,”晏竖尔回首见另外三人挤作一团,讥笑道,“s市土地的确寸土寸金,只是梁家小公子什么时候也这么拘谨了。”
  梁旭被点到,下意识一缩,后脑勺二次重创飞鸟肋骨。
  飞鸟直骂他:“神经!”
  说话间校长室到了,门没锁,晏竖尔礼节性敲门后推门而入。
  入门第一眼,是悬挂在办公桌椅后的巨幅画作,《花束》。画中容貌明媚色彩饱满的丰丽女郎,佩戴着耳环与珍珠项链,手持一捧生机勃勃的花束,双眼向斜上角望,眼神平静缱绻,像是在注视什么人一般。
  俞会补充:“济川中学的尤校长是狂热油画收藏爱好者。”
  晏竖尔表示明白,转头看着梁旭,“钥匙?”
  “油画,她,……在动。”梁旭双眼倏然发直,沉迷幻境,晏竖尔见势不对照着他腿弯一脚,力道之大让前者直接跪倒在地。
  膝盖接触地砖声响彻校长室,清脆无比,疼痛让梁旭瞬间回神,痛叫出声,“啊啊啊!”
  “闭嘴。”晏竖尔揉了揉太阳穴,重复一遍,“钥匙?”
  “……钥匙应该就在油画后面密格里。”不敢再叫,梁旭指了指油画,将密格开锁方法细细告知,却死活不肯靠近一步。
  晏竖尔毫不在意,他依照对方所说,在油画右下角的边框摸到一处凸起,轻轻掰开是转盘密码。
  “密码1018……”
  按梁旭所说,输入密码正确后,画框会自动弹开。然而几人等了许久,只听“咔”一声锁扣弹开的声音,迟迟不见画框弹开,用手拉也是纹丝不动。
  “密码错了?我来。”飞鸟自告奋勇上前道。
  晏竖尔后退一步,给飞鸟让出位置,“请吧。”
  “等着瞧把你……”片刻后,飞鸟摇头,“打不开。”
  晏竖尔:“呵。”
  俞会:“……”
  几人轮番上阵无一成功,最终将视线投像梁旭。梁旭自知没有拒绝的权利,服从地伸手去拉画框。
  “吱——”
  梁旭轻而易举地拉开画框,合页摩擦出声,他抬首直直对上摆放在密格中的镜子。镜子里反射出他本人,和一位持花女郎。
  女郎冲他微微一笑,优雅,甜蜜,像是一场醉人的梦,循环中的种种不过是他在做的一场梦罢了。
  然而下一秒,手中花束猛然枯萎腐烂成黑泥凋落,女郎脸上皮肉也如同鲜花般,尽数剥落,五官融为一滩向下滑去,露出内里森森白骨,又被双层珍珠项链兜住不断晃动。
  “!”梁旭发不出声音,他想跑,于是他跑,慌不择路。
  近处似乎有处光亮,温暖熟悉又亲切,那么的安全……
  “梁旭!梁旭!”
  似乎有谁在叫他,梁旭要回答,四肢却传来无穷无尽的拉扯感,他回头发现是那骨头女郎,从画中探出身子,腐臭气息跟着袭来,她的长发化成蛇,对着他窒息缠绕,枯骨十指嵌进肉里不放他走。
  梁旭拼了命地摆脱女郎,梁旭义无反顾地冲进去。
  “砰!”
  重物落地。
  晏竖尔站在破损的窗前,摇了摇头,“原来不需要两秒啊。”
  俞会只觉脊背生寒,“……你在说什么。”
  第13章 济川中学(13)
  血色在朦胧雾气里透出,一声闷响回荡在空旷校园中。梁旭裹挟着蔚蓝色窗帘,消失在破裂玻璃间。
  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风声,呼吸声,心跳声瞬间消失,唯有楼下传来梁旭不甚清晰的哀叫声,也渐渐走向平息。
  梁旭……跳下去了。
  不是没有预料,甚至俞会飞鸟做足了准备,只是根本容不得他们阻拦,梁旭力大无穷别说触碰,怕是接近都会受伤。
  在崩陷场中受伤绝非好事,出于自身考量加之各种原因。
  梁旭还是按中年老师预测般下坠,死亡的重量将事件拉得紧绷,濒临断裂——
  一如他们的神经。
  飞鸟周身氛围凝重,他手里捏着俞会的哨,手指指端用力到发青,最终还是无力松开,只求验证般地率先冲下楼。
  俞会犹豫片刻,看了看晏竖尔又看向飞鸟离开的方向,最终选择留在楼上。
  “梁旭死了。”他走到黑发少年身旁,低声道。
  晏竖尔眼睛下垂,望着浓雾中那抹逐渐晕染扩大的红,他眼神淡漠,与诡艳面庞形成浓烈对比,两相冲突下那颗夺目小痣却离奇地有了些悲天悯人之感。
  少年的视线并不落在实处,不知在想些什么开口时声音微哑,“显而易见。”
  这辈子俞会难得做了一次刨根问底捅破窗户纸的【蠢人】,“我想说的是,梁旭死了那我们的隔阂能否就像他一样消失。”
  “或许。”
  晏竖尔口上给着似是而非的答复。实则两人都清楚,他们之间的隔阂不单单是梁旭。而是立场与角度,不同的理念使他们产生碰撞。
  于俞会而言,将罪魁祸首交予司法受理是中肯的,正确的。而晏竖尔这辈子绝不吃亏,要的是以牙还牙,以命偿命。
  俞会也明白,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晏竖尔丧失耗下去的耐心。后者耸肩将他抛在脑后,径直走到密格旁查看。
  密格里除了面镜子空无一物。
  没有钥匙?
  晏竖尔一顿,脑海中忽然有一幅画面浮现,粉笔勾勒的人形上描绘粗糙的物件躺在手掌中。
  果真应验了啊。他无声扯动唇角,下了楼。俞会紧随其后。
  楼下,飞鸟正在处理梁旭尸身。
  是以两人下楼,并没有看到黑板画所展示的画面,只有喷射样的血迹和向外摊出的内脏仍旧得以暴.露出方才惨烈。
  雕像上不断有血滑下来,滴滴答答摔落在周边。
  飞鸟抖开被梁旭带走的蔚蓝窗帘,充当遮挡,盖在尸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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