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坐立难安,无法忍受,对面少年却像是一无所知般。
“叨扰了,手机内照片已经删除,先走一步。”
晏竖尔阖眼笑起来,本就诡艳的五官在昏暗环境下犹如鬼魅,那颗小痣一下子显现在眼睑中,叫他更不似真人。
“慢走,我就不送了。”
上官极顿住一秒,不知是否是错觉,对方脸色比一开始苍白些许。
已经到了门口,他没有机会纠结,随着门关合,最后一道光线消弭在房间内。
“咚。”
一阵天翻地覆,晏竖尔头脑昏昏沉沉,他感到自己侧躺在地板上,有点凉,他为什么在地板上。
哦,原来是不小心掉下来了。
他想爬起来,刚刚支撑起上半身,腹部突发刀割样绞痛,烈火烧腹,剧痛穿心。冷汗淋漓而下,晏竖尔伏在地上手脚无力,重重地摔回去,“砰!”
额角顶到茶几,流血了大概,温热液体顺着面颊滚下,落在地上开出一片红梅花。
晏竖尔看不真切,他眼前一片模糊,右眼的祂突然活跃,跳动着妄图脱出□□,痛,好痛!痛的他想要把眼睛挖出来啊啊啊——
他颤抖着向上抬起手,握住茶几上的水果刀。
那根不属于他的尾巴顺出来,满是裂牙的尾端端详般在他面前嗅闻逐渐向下转到腹部。
他的腹部……有什么?
厄核?
刀刃抵住掌心,他勉力思索着,耳边忽然传来“噗嗤”一声。
“啊……”好痛。
晏竖尔视线缓缓下移,并不清晰的视野中,尾巴插入腹部,在血肉间翻找着什么。他感知着尾巴在体内穿梭,惊谲填充大脑,晏竖尔忽然想要大笑。
祂的贪婪要将他同化,祂的兴奋要将他融化。
一时之间,他无法再感到疼痛,或许是神经免疫,或许是他已经死去。
他抬起水果刀。
“噗嗤!!!当啷!”
手起刀落,用尽全力,刀尖和一截尾巴一同落在地板上,粘稠液体喷溅而出。
“▇!!*▇嘶——”
祂发出了从未听过,超出人类精神层面的尖嘶声,那不是该降临人间的声音,大脑如同遭受猛烈撞击空白数秒,耳中嗡鸣不止。
“咚!”
晏竖尔眼前彻底黑蒙,失去动力,一头栽倒在地板上。
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丝念头:他大概要失血过多而亡吧。
*
上官极一路驾车回到事务部,事务部租在一处商务楼里,包装成一家广告公司,楼下是商业区,阴云谓就坐在楼下咖啡店里。
她一身红绸缎长裙,肤如凝脂,波浪长发侧在脖颈处,手腕上挂着枚两指宽金镯却丝毫不显俗气。
“墓,等久了吧。”上官极坐到她面前,抬手叫来服务员点了杯果汁。
阴云谓抿了口咖啡,“还好,不过是1小时37分钟,按小时工计算的话,你整整花费了我这个数。”
她比了个数字,上官极不敢去细想这个数后面的单位。
他晒晒道:“……您的时间的确值钱。”
“不过是廉价劳动力罢了。”
“哈哈,”上官极干笑两声,以眼神示意阴云谓,对方会意,手指轻弹,透明结界以她为中心笼罩在两人周身,轻松屏蔽掉他人视线。
“畅所欲言。”
“我见到他了。”上官极面上笑意淡下去,“惊悚。”
素白指端漫不经心地夹着陶瓷搅拌棒在咖啡杯中转动,闻言,阴云谓抬眼,“惊悚?用这个词汇形容他,是否过重。”
上官极摇摇头,“倘若你见过他,墓,你不信我,总该相信我的直觉。晏竖尔……像是行走的崩陷,不可名状之物俯卧在他身,高层生物降临我无法直视,每一眼,都像有千万根银针渗透进皮肤,叫我毛骨悚然。”
对方饶有兴趣:“你适合去做诗人,歌颂伟大的拉莱耶之主。”
“……我没在跟你开玩笑,是真的——”
阴云谓抬手制止,“太浅显了上官极,太浅显了。事务部需要更详细,更确切的信息,保证我们始终站在主动方。而不是浪费我的时间,听你讲那些云里雾里的皮毛感受。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当真要考虑报给你上司让他裁掉你。”
“以便节流开支,”她丢上来一沓文件,“请看吧,晏竖尔的生平经历,我想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点什么。”
“……”
被奚落地一文不值,上官极面露菜色地翻阅起那沓文件。
【晏竖尔,男,18,零四年十月十八日生人,祖籍a县临城】
“a县临城?”上官极蹙眉,这个地名实在如雷贯耳,“那不是……”
阴云谓:“是你想的那个,接着看。”
【家庭幸福和睦,上有姐姐比他大三岁。早年就读于临城一中,16年临城大地震后离奇失踪,被确认同家人一并死亡注销户口。截止止23年年底,晏竖尔重新注册户口,并经周继峰帮助重获学籍,转学至济川中学】
剩下的文件都是关于晏竖尔直系三代的调查结果,他本人只有短短几句话,然而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却将上官极冲击至沉默。
阴云谓撤掉屏障,走到吸烟区吸烟。
烟雾缭绕,薄荷味爆珠清醒气息裹挟辛辣烟草味回荡在唇齿之间。
七年啊……
居然已经那么久了。
上官极走到她身边,两人并肩站立着,沉默许久最终前者开口道,“借个火。”
“咔哒。”
火苗燃起,他吐出一道烟雾,“是我大意了,我想的太简单,还想过晏竖尔可能是“那边”的人,唯独没有考虑过最不可能的。”
“一切皆有可能,”阴云谓抖落烟灰,“认知塑造最关键的七年中失踪,他为谁服务我都不会意外。”
“我们都是自作聪明热衷脑补的蠢货,还记得俞会那孩子说了什么嘛?”她问。
上官极当然记得,“原话是:嗅不清,混沌地仿佛没有人味儿。”他自嘲一笑:“原来都明摆着告诉我们了。”
“这大抵也是眼下黑,”阴云谓按灭烟头,“谁能想到呢,七年,计划失败后竟然还有幸存者——”
“崩陷,和人类共存了。”
*
正午阳光炙热,一道刺目光线透过未拉严密的窗帘直直落在少年眼睑红痣上。薄薄的眼皮被烤地透出潮红,过亮光线让人无法继续沉眠。
晏竖尔指尖动了动,触碰到手边水果刀,“当啷”一声,彻底醒来。
在硬邦邦地板上以扭曲姿势躺了一整夜,现在每动一下神经都传来麻木痛感,晏竖尔手支撑在地板上,麻,雨点敲击般的麻感传遍全身,带来无比鲜活的体验。
他居然还活着。
地上满是干涸血迹,经过整夜的氧化已经开始变成暗红色。腹部衣物被捅开一个大洞,可是撩开看腹部肌肤完好无损,连个疤痕都没有。
摸一摸,按一按。
不痛。
他想起插进腹部,被他在晕厥之前割断的尾巴,水果刀断成两截落在地面,说明这件事的确发生过并非他幻想。
然而仔细搜寻却并未发现尾巴残肢。
他仔细感受了下,与祂的联系不止在甚至加强了。想来砍断尾巴于祂而言也不是什么大事。
算了。晏竖尔站起身去清洗拖布,认真清理着地面血迹。找不到也不用他特意去处理了。
真是省时省力。
干涸的血迹很难清理,他花了一上午才把家具地板都搞干净。再看时间,已经可以吃午饭了。
想到吃午饭,晏竖尔这才意识到昨天买的东西还没整理。
那袋西红柿不会烂掉了吧?
他忧心忡忡地打开,看清里面模样后呼出一口气,好在只是有几个软了点,状态处于将烂未烂之间。
为了解决这些西红柿,他一连挑了4个统统切成片准备做成菜,但是碍于厨艺最终只撒了点白糖。
“也算菜吧……”晏竖尔有点不确定,筷子夹了块放入口中。
又酸又甜,上面的白糖口感奇怪,下面的白糖被番茄汁水浸泡,口感沙沙的更奇怪。
糖好像放多了,偏偏他又不爱吃甜,皱起脸找水漱口。
“哗哗哗——”
一转身的功夫,再转回来白糖番茄被清扫地一干二净,连盘底汤汁都被舔舐干净,像是被洗刷过。
晏竖尔:“?”
家里进贼了,而且口味还很歹毒。
“咔咔……”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身后突然传来塑料袋翻动的声音,一眼扫过去还在不停地抖动。
晏竖尔走过去,一把扒拉开遮挡视线的不透明袋子,只见装番茄的袋子里一堆红果之间挤着只黑色不明生物大快朵颐。
黑色,皮面,拳头大小,正在用身体裂开的口吃番茄,它好像没有牙齿,吃一整个番茄很不方便,吃地汁水到处乱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