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两人对视着,从她的瞳孔的反光里,晏竖尔只能看到黑黢黢的密林,树枝扭曲如挣扎的手般向上伸展着。
  她看不见。
  他回首看了眼,深不可见的漆黑中一道道不同深浅透着微光的身影连成一片微光海。他们目光朝向他,灼灼目光如芒刺背。
  下一刻,残影们化成飞灰连带着漆黑也一并散去。
  “你在看什么,后面有什么?”戴卯卯见他没反应,抬起手拍拍后者肩膀。
  晏竖尔收回视线,不置一言,从兜里取出那块“石头”——彩灯忽明忽灭的照射下,两人看清所谓“石头”是有些破损,肮脏的盒子。
  前者问:“这是什么?”
  “盒子。”后者言简意赅,尝试打开它,然而盒子扣地极死,拉动时内部甚至传来卡塔卡塔的身影,就像是金属被强行扭动时发出的摩擦碰撞声。他停下手,陈述道,“有个机关在里面。”
  “给我看一下,”戴卯卯伸手接过,拿在手中翻转着看了圈,“像是戒指盒。”说写,她的手指按住盒子背部靠近旋转活页处的装饰品上,“嘎哒”,打开了。
  戴卯卯微微仰起头,得意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解释说,“这种机关我见过,要两根手指同时按住盒子前后的按钮,这样盒子内部的钢条才会收缩回去,否则打不开。”
  “……”
  晏竖尔没有说话,定定地盯着盒子里的东西。前者神色逐渐僵硬,隐隐预感到不妙,一点一点缓慢地将视线投向盒子。
  泛黄的纸张残破不堪,上面露出的部分满是凌乱文字与氧化成黑褐色的血迹。重点是在泛黄纸张中——隐隐露出的一截羊脂白的手指骨。
  第64章 欢乐迷失(24)
  手指骨触手生润, 隐隐透着些寒意。
  晏竖尔将它握在手里,掂量几下,“看长度重量应该是男性指骨, 不确定是哪根指头的。”
  “盒子给你。”戴卯卯取出盒子里的黄纸, 反手将盒子递回去。
  将盒子贴身放好,两人头挨头同看一张纸, 只见纸上字迹龙飞凤舞,却并不是中文。
  戴卯卯抿了抿唇,“我系统学习过拉丁语, 英语,日语。但很显然这不是其中任何一门。”
  “是西班牙语, escuela salamanca, 萨拉曼卡学派,这个学派出过一批【规划者】planificador, 在17世纪,他们以提出加强打击秘密赌博的措施建议为政治正确。”晏竖尔微垂着眼睫, 右眼上小痣显出来,在侃侃而谈的加持下, 流露出一点温和书卷气。
  然而等他微抬起眼,小痣敛起,锐利眼神立刻打破略微宁静的氛围。
  “你怎么想?”他问道。
  “啊?”戴卯卯回神, 沉吟几秒,“大胆开麦一下, 这截指骨的主人就是所谓的规划者, 因理念将赌博视作极端下流行径,后因缘由接触到下面那些。”
  她将手向下一指,示意赌场。
  “又因我们不得而知的事件身死, 纠缠的执念形成厄核,压垮维度形成崩陷场。两个崩陷场维度坐标太过重合,故而纠缠在一起……你觉得呢?”
  晏竖尔颔首,“合情合理,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赌场与四海乐园呈现空间叠套的情况了。”他话锋一转,“回去吧,我想……我已经明白了。”
  ……
  飞鸟在狭道前等了许久,表面来回切换着站姿时不时低头看表一脸不耐,实则竖着耳朵警惕着周围风吹草动。
  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他额头泌出汗水,如同温水里的青蛙,焦虑情绪随着时间流逝而上升,愈发坐立难安。
  终于,另一边传来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飞鸟立刻屏住呼吸。
  脚步并不是直奔着狭道而来,而且在厨房中走了一圈又一圈,不事传来物品翻动声。飞鸟心脏砰砰直跳,侧着耳朵听了听,试探道,“戴卯卯?晏竖尔?”
  对面传来一声“嗯”,绳子被拉动,片刻后两个人一前一后从狭道中侧着身走出来。
  “你们这是……?”
  视线触及两人,飞鸟瞳孔地震,欲言又止。
  两人灰头土脸,身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袋子,晏竖尔肩头还扛着个蛇皮袋子,转过来上面赫然印着两个大字——尿素。
  见到他,晏竖尔毫不客气地将蛇皮袋丢到飞鸟怀里,半袋子化肥砸过去后者接地一个趔趄,一呼吸鼻腔中便溢满刺激气味忍不住打起来喷嚏。
  飞鸟:“阿嚏!阿嚏!”
  “别别别……”戴卯卯就站在他斜对面,急忙带着大袋小袋跳出攻击范围,“透,飞鸟你下次就不能提前说,或者用手捂着吗?”
  断了一只胳膊只能用单手,但单手提着化肥的飞鸟:“?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屁话。天杀的,还有没有天理啊?晏竖尔你听到她说什么了吗??”
  晏竖尔听到动静,看了眼他,侧头不赞同地对戴卯卯道,“的确,飞鸟多少也算病号。”
  后者得意挺胸。
  前者接着说,“病号理应得到更多,所以等会飞鸟别忘了把旁边的桶也带上。”
  飞鸟:“……”
  恨。
  极恨。
  铁桶自然不能留给病号,最后晏竖尔过完嘴瘾,提着大包小包胳膊上挎着两个桶径直敲开了俞会的门。
  “来了。”
  俞会打开门,看到三人这副尊容出现在门口也是一滞,他没说什么,让开身位让三人进去。
  “唉——”飞鸟把化肥袋子一丢,整个人烂泥一样软到在房间沙发里,“我这老胳膊老腿呦。”
  晏竖尔拖来茶几,指挥戴卯卯将东西放在茶几上。
  这些东西有大袋白糖、木炭,以及好几袋不同品种的化肥。
  “自制白.糖炸弹?”俞会视线扫过桌上,迅速将几件物品联系在一起,得出结论。
  白糖爆炸的原理是白糖与强氧化剂混合,如氯酸钾、高氯酸钾等,发生化学反应生成大量热能与氧气,导致燃烧和爆炸。
  其中最佳搭配为:白糖、硝酸钾、硫磺、木炭。按比例搭配和获得烈性炸药。
  想从后厨搞到白糖,木炭很简单,硝酸钾和硫磺作为化学品却不能大批量弄到手,索性部分化肥会在其中添加以上两样提供处草,养土的功效。
  晏竖尔嗯了声,动手去打水,“准备提纯吧。”
  目前的条件不适合蒸馏提纯,几人不约而同提出使用结晶法。
  将化肥投入热水中,一股刺鼻化学制剂味儿被热水激发飘散出,戴卯卯蹙眉用手在鼻前挥了挥试图驱散气味。
  显而易见,没什么用。
  她受不了仰天长啸一声,“我走了,呆在这儿要被腌入味儿了。”
  俞会打了个喷嚏点点头,“你走吧。”
  结晶提纯要几天到几小时不等,根据实验环境、设备不同而有所差异,他也说不准具体时间,留在这儿也只是枯等。
  他看向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研究起化肥配表的晏竖尔,问:“你留在这儿?”
  话音未落,门那边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很呆滞,一下又一下,力道时轻时重,对方听起来并不太会敲门分外生疏。
  几人不约而同动作一停,对视起来,又会是谁?
  晏竖尔无端端开始心跳加速,血液被剧烈迸射出心脏在血管中疯狂涌动,似乎是在灵魂层面感受到召唤,他的生理机体已经率先做出反应。
  他站起身来,走向门。
  吱嘎一声老旧门把手转动,门打开来,一张白瓷般清隽的面容在门处显现,白发搭在肩头,纯黑瞳孔反映出晏竖尔自己的脸。
  “晦。”他道。
  你来做什么?
  晦未置一言,望着他,向他伸出手。
  晏竖尔立刻不假思索地将手搭在晦手上,搭完后,他才如梦初醒,只觉得方才自己是被鬼上身了。
  眼下想抽却也抽不出来了。晦的手指素白纤长,指节微微突起却并不显得粗犷——或者说祂本身就无性别定义,是超脱寻常的存在,故而雌雄予祂不过混沌无需区分。
  就是这双素白的手此刻紧紧握着他,晏竖尔甚至能听到自己指骨发出咔吧咔吧不堪重负的声响。
  晦将他一路拉至房间中,门也不关就将他拖到床边,晏竖尔急忙用腿勾住门反踢“砰”地一声闭上,这才被摔倒在床上。
  晦贴过来,晏竖尔一眨不眨,瞳孔中绿意大盛几乎要浓郁成水滴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他垂着眼抬起手,堪堪保持在晦头顶几寸处,将落未落,看见祂头顶有一个小小的发旋。
  “……”
  没有回应,晦越靠越近猛地张开口叼住晏竖尔脖颈。
  颈处脆弱皮肤将触感一丝不落地传达给主人,他感受到尖牙抵住血管,轻轻刺破,血液立刻飞溅而出。
  快速失血让晏竖尔眼前发黑世界天旋地转,四肢也逐渐僵硬。但晦大概是给了他什么,一股隐秘的醉乐从心底升腾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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