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小声小声……”
戴卯卯若有所思,悄然退出人群。
*
那厢听经堂里晏竖尔处,进门便有人领着他走进去抽血,一管血液流进采血管,他绿色眸子向上盯着给他抽血的医疗人员。
对方脸上带着口罩,与他对视时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什么待宰猎物,不带一丝感情。
“疼。”他道。
“忍着,”对方的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抽出一根棉签按在晏竖尔抽血点,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从鼻腔里哼出几声笑,“被选上还有更疼的。”
“下一个。”
晏竖尔被赶下去,他回头看了看后面排队的是唱诗班,领头是一对双胞胎。
有点眼熟……
但他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双胞胎,如果他真是认识的话应当记得很牢,不会像现在般雾里看花越看越模糊。
引导人员推了他一把,语气不善,“快走,傻站在哪干什么?”
双胞胎也被这动静吸引,抬头向这边望了一眼,很快又收了回去静静地互相看着彼此。
两个人依次抽完血,依偎着转过弯道。
俞会紧紧拉着飞鸟的手掌,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道,“他好眼熟,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他?”
飞鸟仔细想了想,感觉上是很熟悉,但是那张脸始终给他种不协调感,似乎他认识的不是现在模样的他,最终他摇了摇头,“没有哎。”
“那我们现在可以去认识他,跟他做朋友。”俞会道。
“好哦。”
飞鸟没什么意见,或者说他绝大部分时间不会反驳自己弟弟。
两个人接着手拉手往前走,等他们走后,走廊厚重的天鹅绒垂地窗帘陡然无风自动,话题主角从里面转出来望着兄弟俩离开的方向。
就是很熟悉……
可是双方都说不认识对方,再结合戴卯卯第一次见她熟稔又惊诧的模样。晏竖尔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回退了,也有可能是现在的金盏花疗养院就是一个幻境,在幻境中他变成了现在的模样。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戴卯卯反复问金盏花疗养院是不是真的。
也难怪他醒过来总是觉得视角很怪,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他无时无刻的空虚焦躁是因为……
“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爆呵,晏竖尔蹙眉不爽到了极点,然而回首脸上表情已经变得可怜兮兮,“我……我马上走,我的东西掉了只是回来找东西……”
“快滚!”
晏竖尔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不曾注意方才被他长久站立的地方留下一小滩打翻黑墨水样的阴影,正在不断拱动,像是地毯下方有一颗种子在生长枝叶顶起来一样。
“这是什么?”
那人倒是注意到了,凑上前查看,一点阴影突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膨胀成薄薄一片将他整个人包裹成茧状,“呜呜呜!呜!呜呜!”
奋力挣扎几下后便没了动静,黑影通过毛孔渗入体内,侵占神经,再站起来已经变了一副面孔。
白发,全黑瞳,
祂环顾着四周,整理下衣着注意到前方望着祂的人,眼神一亮向前走去。
*
晏竖尔听到了倒地声,回过头一个白发男人站在走廊尽头。
心底蓦然生出股巨大冲动,仿佛有一万台蒸汽发动机同时喷发出蒸汽,心脏烫的快要融化皮肉从胸腔中滚落,让他无暇思考那喷涌而出的到底是什么情绪,只不断催促他上前上前上前——
白发男人却比他快上一步,直接冲上来抱起晏竖尔相互贴在一起。
拥抱的一瞬间,醒来后无休止的焦虑终于在一瞬间停止。
“……晦?”
一个名字浮现在脑海,情不自禁地从唇齿里溢出。
白发男人眼睛又是一亮,“你记起来了?”
并没有。晏竖尔摇了摇头。
祂的神色快速冷淡下来,松开晏竖尔跟他保持着一米的安全距离,“那我们先不要接触了。”
“你现在这个年纪在人类里被称作未成年或者幼儿,跟未成年的人谈恋爱叫早恋,跟幼儿谈恋爱叫恋.童.癖。”
“我们先分手吧。”
晏竖尔:“……”
晏竖尔:“?”
第82章 金盏花疗养院(14)
晏竖尔沉默半晌, 缓慢地点了头,“好。”从他井喷而出的情绪来看,他们之间的关系大概率如晦所说。
恋人……
这样吗……又是一阵颤栗, 他抿紧了唇伸出手去拉白发男人的手不出意料落了空。看来晦打算立即践行自己的话。
“听你的, ”晏竖尔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不过你现在这副模样实在太扎眼了, 幻境中无处不有掣肘,怎么办。”
真是不走心的借口。
晦却不犹豫大抵是真心实意地信他 ,摇身一变变成与晏竖尔身高体型一般无二的模样, 后者立刻冲祂伸出手,“走吧。”
*
听经堂里新有了三面玻璃彩窗, 绘制着复杂纹样, 阳光打进来,模糊朦胧的射影笼罩在所有人身上, 氛围静谧,香炉中的烟气弥漫升起, 一个个身披白袍的少年虔诚地伏地跪拜。
本该是美好如仙境歌剧的一幕投射在晏竖尔眼中却分外诡异——
三面彩窗按从左到右的顺序分别绘制着天使坠落图,剥皮换骨图, 以及涅槃重生图。
这三样图纹并不是什么小众纹样,只是除去里面主体元素其余装饰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堆成山峦的尸骨,血淋淋剖开的胸腔, 刻意集中放大细致描绘的人.体器官。高悬在三面彩窗中央的月亮脸充满慈爱身下却长出双手,操纵着成群的小天使搬运肢体。
三副画暗示意味呼之欲出。
晏竖尔的眼神定格在最后一副涅槃重生图上, 火焰凤凰自一朵莲花花蕊中升腾而起。而莲花根系如菟丝子般生长在丛群的累累白骨中。
器.官贸.易。
难怪一反常态的抽血, 难怪紧锣密鼓地布置庆典,原来是上面有人等不及了。
“咚咚。”
身着神父服装的中年男人在他身后敲了敲手杖,“孩子, 你是否感到迷茫?”
握着手杖的手指头上带着一枚金镶虎头翡翠戒指,手杖更是奢华,下半端的木头隐隐透着金色流水光泽,上半段相对低调用着银质金属只是上方也镶嵌了一枚儿童拳头大的阳绿翡翠。
再看他的衣着样貌,很难不说神父富的流油。
“日安神父,”晏竖尔向他鞠躬问好,将话题引申到玻璃画上,“这三幅画是新装的吗?之前没见过呢。”
“是啊。”
神父侧过身子,仰头望着,奇异而绚丽的色彩浮动间他神色莫名,别有深意,“为了迎接新生,我们做了无数准备终于,终于——”
他话头止住,神色冷凝起来,无情地驱赶两人离开。
晏竖尔牵着晦的手,两人走近人群中跪拜下来,旁边的正是那对让他感到熟悉的双胞胎兄弟。
“你好。你的眼睛真好看。”身旁传来用气音发出的打招呼声,“我是飞鸟,这是我弟弟俞会,你叫什么?”
一片祷告声中 ,他们发出的声音微乎其微。
“晏竖尔。”
他下垂着眼睑,口唇微微动了动,“可以叫我0278,不过我更喜欢别人叫我的名字。”
“晏竖尔,你的眼睛真好看像绿色的果冻,苹果味的,不过颜色要深好多。你吃过果冻吗?”飞鸟很话唠。
疗养院没有这种零嘴,所有人的饮食都是经过调配的健康营养饮食,足够一个人成长生活中必备的营养能量但多余的几乎没有。
飞鸟记忆中他曾为了一块糖而欢呼雀跃,但最后那块糖被他掰成两半,一半给了俞会另一半很珍惜地舍不得吃,最后也给了俞会。
不知为何晏竖尔难得有兴致多废话,他仔细回想了下,疗养院外的记忆早已模糊:“或许有吧。”
“有哦。”晦从旁边探过头来,两人脸颊亲昵地贴在一起,“口感怪怪的,滑滑的,喜欢。”
飞鸟眨了眨眼。
俞会眨了眨眼。
后者问:“这是你弟弟嘛?”这可能是个很好介入话题,人一旦有了共同点便能够轻而易举地互相熟悉了。
晏竖尔侧头看了下,晦白色的发顶蓬松柔软像许久之前他曾养过的萨摩耶狗狗,他道:“我男朋友。”
“嘶——”兄弟俩提起一口气。
晦:“不是,我们分手了。”
“呼——”兄弟俩吐出一口气。
“马上会复合的,”晏竖尔强调,“暂时性分手,1/2分吧。”
“厄……”兄弟俩卡住,不知道是要提气还是吐气,飞鸟悄悄对俞会道,“男生跟男生可以在一起吗?”
他觉得他们在玩他和俞会。
俞会也不知道,他沉吟一会儿,“你啰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