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阿咪,据说是孤儿院转到疗养院的孩子,从出生就被丢在孤儿院门口,没有姓,因为是冬天冻的还剩一口气,哭起来的时候像小猫一样咪叫,就被叫阿咪。
三岁时候要取名字,却被污染从孤儿院来到疗养院。其实阿咪应该是有名字的,只是来的时候年纪太小,记不住。
“她唱歌很好听,”飞鸟道,“所以才会被选进唱诗班。”
俞会回忆着,“脸很白净,真的像下雪天里出生的白色小猫。”
“对。”飞鸟点点头,“但是好多天没见过她,唱诗班她也不去了。所以我想——”
几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真相就像一块砝码当它落到天平的一端,另一端的羽毛何去何从已经知晓。
晏竖尔还是放弃了那块打死结的头发,任由晦出手指尖一划断成两截,他拍拍散落在自己跟晦身上的发茬,“走吧,我们去找找看。”
*
一行人下到二楼,地面上灰尘如旧,没有明显拖拽过的痕迹,看起来声音不是从二楼传出的。
又下到了一楼,飞鸟当即发出一声惊呼,“看哪儿!”只见地面上有一条断断续续的拖拽线,看痕迹用来拖拽的不是很光滑的东西,但是里面有重物。
恰巧复合晏竖尔所听到的声音。
沿着痕迹来的方向,几人追到了另一侧楼梯下面,那里盖着一块木板,上面堆满了杂物。
有桌椅,有木箱子,还有一些打扫卫生用的工具。
“等会儿来搬,先去看那边。”晏竖尔道。
几人又顺着痕迹又到那头,那头通往一楼后侧走廊的窗户,此刻窗户大开着有风呼啸着从外面吹进来。
“哇!我们是不是可以从这里出去?”飞鸟惊呼一声,兴高采烈地冲上前。
俞会手一伸就扯住他衣领,“等等,小心。”
飞鸟紧急刹停在窗户前,脸色惨白地望着窗外。
“怎么了这副表情。”晏竖尔走上前推开他,看清眼前的景象,也是一愣——
一个硕大的土坑落在窗外,大概有两米高,坑底堆满了黑色塑料袋子每个都有一米多高,隐约能看出些微妙的起伏。袋子上铺了薄薄一层砂土,还泛着新鲜的潮气。
【哦,对了后半夜好像下雨了】
他说的话犹在耳边,那根本不是下雨,而是填埋尸体时砂土撒在塑料袋上发出的噼啪声。
泥土潮湿气从嘴鼻渗透进肺中,像是一连数年的阴雨天,产生的雾气要在未来十几年挥之不去。
“下去,我们下去看看。”
晏竖尔道。
他们一起把走廊上所有窗帘扯下来,绑成一整条,测试强度后把一头挂在水管,另一头垂到坑底。
“飞鸟先下去接着俞会,我跟晦稍后下去,至于你——”他侧眸,看着何周,“你愿意下去还是就在这儿。”
“我下去。”这一次何周异常坚定,“阿咪,阿咪是我的朋友!”
晏竖尔:“……”
他别过头,“扯淡的剧情,下去,自己爬下去。”
何周笨拙地顺着绳索一点一点滑下去,片刻后晏竖尔跟晦也先后滑了下来。甫一落地,脚感就古怪地令人忍不住蹙紧眉头。
他抑制下心口涌动的恶心感觉,跟着俞会飞鸟一起在袋子山上扒起来,身旁传来一声难以置信的抽气声,飞鸟低声道,“阿咪!”
“阿咪!阿咪!”何周丢掉手里的袋子,踉踉跄跄地跑过来,袋子之前有起伏一个不慎便被绊了下,扑到在打开的袋子前。
一张惨白面容出现在眼前,阿咪半睁着眼瞳孔已经散开眼白混浊,表情实在说不上安宁,像是死前还在经历痛苦。
“阿咪,阿咪……”一滴眼泪落下来,滴落在阿咪眼角,又从她眼角滑下仿佛是她在哭泣落泪。
何周轻轻捧起她的脸,想要让她阖眼却无论如何也也没办法将眼皮敛下来,“阿咪你走吧阿咪,求你了,走吧。”他说到这儿哽咽不止,泪流满面。
“节哀顺变。”俞会不忍直视,无声别开了头。
飞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安抚地拍着何周的背。
晏竖尔一言不发,他直勾勾的盯着阿咪裸.露在外的身体,在手臂内侧靠近后背肩胛骨的位置,似乎有一点红色。
“让开点。”他上前拨开何周,将阿咪翻转过来,果然……
他没看错,阿咪背后的皮层被剥去了,整个后背都是红色肌理,如同医务室里放置观察肌肉纹理的假人。再伸手一摸黑色塑料袋里还有红色凝固血块,似乎是剥下皮血还没有流干就直接将人装进袋子了。
“……看这个出血量,大概率是失血过多而亡。”俞会撇了眼身旁的人,唯恐他承受不住。
何周只觉得如遭雷击,大脑轰隆一声巨响,天地昏沉,满眼满心只有阿咪红通通的背部血肉,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对阿咪?
阿咪流了好多血,她被装进去的时候还在流血,她是不是好痛……
阿咪,阿咪……
飞鸟上前按住他,以防他情绪崩溃暴起伤人,“你冷静点,这副样子给谁看那些坏人?你觉得他们会因此感到愧疚吗?你觉得他们会因为你的悲痛而遭到报应吗!”
“……”何周听着,情绪渐渐稳静下来,“对,你说得对,他们要遭到报应!我一定会为阿咪报仇的——”
晏竖尔颔首,“有抱负就好,看好你。”他转头对俞会道:“俞会你来看这个割口,怎么样?”
“很平整,看她的背,脂区没有被破坏说明取皮的人很小心,所以这块皮大概率是用于人工植皮。因为孩子,尤其是女孩子背部的皮肤最柔嫩光滑。”后者说完,疑惑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奇怪。
好像这些东西提前存放在他脑海里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难道——
第86章 金盏花疗养院(18)
“疼——”
刺痛一波接着一波, 让俞会恍惚觉得灵魂已经脱离了躯壳,在半空中遭受电流击打。
别想了!别想了!
他想阻止自己停止思考,然而事到如今疼痛已经不受控制, 迅猛如毒蛇般刺入神经。眼前一黑, 他软塌塌的跌倒下去。
闭眼前飞鸟惊惶失措的脸一闪而过。
“俞会!”
飞鸟飞扑过去接住他瘫软的身体,焦急不已, “俞会俞会,醒醒,别死!”他晃了晃手里的人, 不等对方有所反应,眼泪先一步掉下来。
“呜呜呜呜呜呜……”
晏竖尔走上前牵起俞会的手腕试了下脉搏, 沉稳有力。再竖起根手指试一试呼吸, 虽轻但缓慢平稳,怎么看都不像是将死之人, 他道:“哭什么,人又没死, 收收声把他带上去。”
“……嗯。”飞鸟抹了把眼泪。
他把宽大白袍子撕下一长条把俞会牢牢固定在背上,想到什么, 转头看向一旁的何周,“阿咪呢?”
不远处绳索旁的晏竖尔闻言动作一顿,却是没回头说什么, 只先扶着晦让他踩着自己上去。
何周沉默良久,摇头, 声音干哑:“阿咪……请你帮帮我, 请你,把她埋葬在这儿吧。”
“这……”
飞鸟没直接给回答,迟疑地看向晏竖尔, 后者恍若未闻,一声不吭地爬回楼里,窗台后身影没有一秒停留径直走开,只余留下一条窗帘绑起的绳索在空中摇摆。
“……”何周落寞地垂下眼,低头掩饰般地整理起他给阿咪穿上的衣服,小声地哼唱起孤儿院张妈教的歌,“阿咪阿咪,你不要受冻;阿咪阿咪,你不要挨饿……”
“砰!”
重物落在泥土地上一声闷响,同时头上投来一片阴影阳光被遮挡住,两人一惊同时抬头看去,晏竖尔去而复返,居高临下撑着根铁杆立在坑上。
“傻站着干什么,再把她埋回去?”他撇了眼坑底因密闭闷热环境腐烂而鼓鼓囊囊的众多黑袋。
已经可以想象出其中一个爆炸散发出的猛烈味道。
“!”飞鸟,“等我一下,先把俞会送上去安顿好。”说完他就顺着绳子攀爬上去。
“搭把手。”晏竖尔看了眼呆呆望着他的何周,不自然地撇过头,只是手却伸了出去。
后者眼眶里残余的一点泪花滚落下来,一声低不可闻的道谢随着泪花落下来,“谢谢。”
“……”
他没抬头,也没说话。
两个人合力把阿咪抬到一块有草坪的空地,晏竖尔率先甩起铁棍一下一下凿着地面,何周低头搜寻一周找到条扁长的木板,也跟着挖掘起来。草地松软不多时坑洞逐渐有了雏形。
飞鸟带来两把绑在木棍上的刮刀,三人得以给坟墓修出个不错的形状。
“阿咪……应该会高兴的。”何周又有些哽咽,“她是个很喜欢整理自己的孩子,很爱干净……”
“给你。”飞鸟说不出安慰的话,干脆扯掉另一只袖子交给他擦眼泪,但后者没要,反被晏竖尔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