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晏竖尔站起身,两张几乎重合的面孔神情同时面对着他,异口同声——“我们,还会有明天吗?”
  “咚!”
  翟吏推着治疗车反手关上门,门口的保镖诧异地看着他,他径直推着车走回办公室。
  手心里攥着张蹂躏地皱巴的纸条。
  【救命。】
  *
  俞会躺下去,“他会帮我们?会不会太简单了点。”
  “只有贼才知道自己多心虚。”晏竖尔笑说,他意有所指,“你又不是贼,怎么知道贼怎么想呢?”
  第92章 金盏花疗养院(24)
  翟吏果然动摇了。
  下午的时候他要求带两人去做全面检查, 保镖不语却任由他带着两人出门,自顾自地跟在他身后。
  核磁共振门前,翟吏拦下保镖:“请等一下。两位就待在外面吧, 有辐射, 对身体不好。”
  保镖对视一眼,点点头。
  房门闭合, 翟吏走到机器前操作几下,这才回过头来面对他们,发出的声音低不可闻:“我要怎么帮你们?我帮不了你们, 都看到了我也被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甚至通信设备里都有监听器!”
  “真的吗?”
  晏竖尔上前一步, 从他口袋里掏出手机。一几年时, 国内手机还是可拆卸后盖的老款手机,只要推开后盖就可以看到控板以及在控板上镀银焊接散发微光的电子元件。
  他把电子元件举起, “提前准备好了吧,这个元件根本没连接。更何况……gsm系统在传输过程中采用窄带时分多址技术, 它的每个载频信道为200khz。而你之所以进来要打开核磁共振,是因为信波会干扰射频。”
  “想来简主任和你不是一条心, 你这样做也是为了避免你不知晓的监听器。”
  说完,他体贴地将后盖合上,想要重新塞进翟吏口袋。
  “……离我远点。”
  翟吏退后两步, 避开晏竖尔寄过来的手。眼中那点怜悯已经转化为浓浓的警惕。
  后者只得站在原地,手一撇, 将手机丢进不远处有些相似面容, 给人感官却相差万里的兄弟手中。
  俞会接过,站在原地和翟吏保持着舒适的安全距离。
  “翟医生,您肯定会帮助我们的。否则不会提前掐断监听器, 也不会选择带我们来磁共振。”说着,他远远伸出手对着翟吏递出手机,如同递出一支橄榄枝。“我们没有坏心,我们只是想活下去。”
  他又向前伸了伸。
  翟吏不为所动,头脑一热冷却后是无尽后怕,他不由得开始思考这一切事件的发生,“我不知道怎么帮你们,也不想帮助你们,很抱歉。且先前看你发病的样子——你认识简主任吧?他是你的什么,长辈?亲戚?”
  “你认识他,却不知他面皮底下藏着豺狼虎豹的脸。正如一开始的我,一步踏错从此万劫不复。”他又退后几步,“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教就会。不会再有踏错机会了——”
  “滴。【面皮下豺狼虎豹的脸……】”俞会垂眸在手机上按了下,熟悉声音从其中传出。
  翟吏脸色巨变,“你!什么时候?!”
  “我拿到的时候就开始录音了。”晏竖尔道,“如果翟医生你不那么反复无常的话,现在也不会留下把柄。”
  “……卑鄙!恶棍!”他怒道。
  晏竖尔耸肩,“这个骂法还挺新奇。看来地下信息流通的确挺一般。”
  “翟医生。”俞会白他一眼,挤开他上前喊了一声,“不是简主任诱惑你让你行差踏错,是你本身——”
  “你本身便是如此的人。你才是卑鄙恶劣无耻之徒,打着奉献牺牲的幌子做尽一切不道德行径,偏偏还要用道德绳子自救……想必你的皮下是豺狼虎豹都不如的肮脏心肺吧?”晏竖尔接过话茬,咄咄逼人。
  “我……”
  翟吏面皮开始抽搐,此时此刻,他有种被剥开的剧烈羞耻,仿佛他是什么廉价透明包装袋,任何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撕开他。简主任,晏竖尔,俞会……任何人。
  然而他没有任何办法,他不能用廉价的碎片威胁到任何人。就如眼前局势,他看似被请求着实际上是被威胁着,只能答应对方提出的条件。否则他将被更恐怖利爪撕碎。
  简主任随时可以杀他。
  他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哪怕暂停对患者的治疗。比起这个简主任应当更在乎“干净”,对方像极度苛刻的纯洁主义者,一旦被他发现翟吏有了向外跳心思恐怕不久之后其他人将在后山某个不知名角落找到一具无名尸体。
  当然,简主任也是宽容的。水至清则无鱼,所以他允许翟吏摇摆,也仅限于此。翟吏像条水草,随波逐流,可他的根紧紧依附在岩石上。无法逃离无法摆脱。
  而面前两人的做法太过超出!他们是万恶的渔民,尽管从根本原因来看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活命,可他们却将水草捞出它赖以生存的大海。
  这下水草不得不选择它在陆地上的道路。
  随时都可能死!随时!
  翟吏面容又平静下来。他向着渔民妥协了,“我的确是差劲的人。”
  “恶心。”晏竖尔纠正道。
  “……好吧,”他深吸一口气,近乎咬牙切齿,“恶心。你为此感到满意吗?”
  “嗯?”对方表现地却有些诧异,“你只是在陈述事实我为什么要感到满意?哦不过这也证明,你的确有合作的心思。只要再拿出点诚意,这段录音就会半永久地消失在世界上。”
  翟吏又深吸一口气,“……半永久?”
  “就是我上传到我们的云端。定时的,5个小时后不能让我们满意就会曝光。”俞会把手机抛还给他,“倘若反水这份录音也会曝光,估计还可以作为你被起诉谋杀的证据。”
  “这很权威了。”晏竖尔称赞道,“先见之明。”
  俞会:“谢谢。”
  在场唯一被威胁的人只感到寒冷,翟吏舌头好似已经麻木了,或者串联到他大脑里的潜意识想象到自己被压在法庭上,过不了多久吃一颗花生米与世长辞。
  他问:“你们要什么诚意?”
  俞会想了会儿,就问题重要性排了先后顺序,依次问道,“说说最近地下有什么变动,那个换心对象是谁,简主任跟这座疗养院的具体关系……”
  晏竖尔则道:“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
  “那……说点最重要的,带你们来的那个人,抱歉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在他被简主任遣走后就被射杀了。”
  俞会失声:“那个吊梢眉男人?”
  “不错。看你这副模样的确是熟人。”
  “嗯,算是吧。详说。”俞会没否认。
  翟吏:“你也知道到了现在这个境地,许多东西已经密不可分了。走投无路,破釜沉舟,简主任大抵没想让任何人活着出去。是以昨天当他拿了箱子出去后,就被劫杀了。”
  晏竖尔反问:“你亲眼之见?尸体,过程,还是什么?”
  “耳听。”
  “那恐怕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翟吏试图反驳一下,但他的确说不出来什么。
  俞会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而后看了看时间提醒道:“时间不多了,外面的人会怀疑。这事暂且略过,先挑重点说。”
  ……
  换心对象便是简主任的儿子,今年8岁,先天性心脏病,几乎没有心脏搭桥康复的可能。
  而金盏花疗养院则是在崩陷初始建立的收容组织,起初的确是为帮助被崩陷影响难以回归社会的人。但到了后期,随着崩陷的加剧,金盏花疗养院随着人数增多规模也逐渐扩大,同样的,所带来的经费燃烧也成倍增长。
  安置被污染的人成为了一大难题。有人在此基础上提出了人体库,当局否定了这一提概,彼时还是事务部干员的简主任却在急需心脏的推动下起了心思。
  *
  晏竖尔跟俞会面面相觑,沉吟良久,前者道:“虚无阶层主义剥削底层人民血肉,实在罪过。”
  俞会:“……”
  他显得更疲惫了,不停地用手指捏鼻梁。
  晏竖尔觉得他应该是想掐人中,苦于翟吏在场顾及形象不得不换掐鼻梁。
  翟吏问他们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很被动。”俞会道,“好像做什么都显得很无力。……我没什么思路,你呢?”他看向晏竖尔。
  对方眨眨眼,眼睑小痣忽闪间似乎有了个不得了的注意,“我嘛,趁他病要他命,直接抓他软肋。”
  他一只手伸出,于虚空中抓取。
  “……怎么抓,你疯了不成。”俞会又开始捏鼻梁。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你只管稳住查房护士。当然还需要翟医生配合——您肯定会配合的对不对?”
  翟吏扯动嘴角,无声默认。
  过不了片刻,门缓缓打开,两个保镖只看见一个男孩走出来,另一个则鼻血横流瘫坐在轮椅上被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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