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一只悬浮于海中的巨大气泡。
  气泡不上浮也不下沉,只静静地停留在原地,外部的模样与先前那座打造成度假村的坟场极为相似。
  范意探头:“是那里吗?”
  叶玫也不确定:“我估计是了。”
  “传说中女巫潜居于深海,只要能找到她,她就可以实现任何生物的一切愿望。”
  “不过,通常要付出代价。”
  在纸飞机的作用下,女巫的气泡自动为他们敞开了一道可供单人通过的入口,隔去了海水,他们十分顺利地进入到了内部。
  范意紧跟在叶玫身后,钻入其中。
  传说中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女巫的居所,气泡内部居然无比荒芜。
  范意先下意识地粗粗扫过一圈,里面是一望无际的虚景,土路。地面上除了坑坑洞洞的水洼,几乎什么都没有,不说人影,连根草也看不到,只余一片空旷的虚无。
  他想,其实没有太让人觉得出乎意料。
  因为女巫是绝望中诞生的产物。
  这样的世界里,想必也不会抽出新芽。
  枯地中央剩下的,唯一有色彩的东西,就是几只摔落在地的鲤鱼娃娃。
  和纪念品一条街上卖的如出一辙。
  鲤鱼娃娃在哭,地上的水就是它们的眼泪。
  娃娃慢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浮在空中,仿佛将空气当作水般,晃晃悠悠地往气泡外游去。
  就在它们要闯出气泡的那一刻,身躯却骤然一停。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死死抓住,不许它们离开,鲤鱼娃娃的身体飞快下坠,狠狠摔到地上,骨碌滚回原地。
  摊主说,这些鲤鱼娃娃眼中的,是女巫的泪水。
  “这里。”叶玫说。
  他快速找到了鲤鱼娃娃游出的位置,蹲下,动手压了压下面松软的土壤。
  果不其然,与利用气泡的膜伪造出陆地景色的手法一样,部分土壤只是表象,能被叶玫触及到的下面,是水。
  不是海水,是澄澈的清水。
  白粥上前两步:“还是不要随便乱动,谨慎些。”
  范意:……
  你以为你在提醒谁?
  白粥看着脚下的土:“这里是她的地盘,我们做什么,她都能知……”
  “死亡预言?”
  一道平平的,听不出喜悲的声音忽然自白粥身后响起。
  白粥猝然回头。
  他迎面碰上一张美丽的、妖冶高贵的皮囊。
  是个身披绯袍,黑发如瀑,瞧起来十分年轻的少女。
  可惜她的目光无比浑浊,里面似乎藏蕴了太多……像是死了。
  不知对方是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身后的,但她确实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白粥惊了一跳,他挨得太近,连连退了数步,还差点撞到后面的范意。
  范意往旁边避,戳他:“你什么毛病?”
  白粥面色煞白:“是她……”
  范意:“女巫?”
  白粥用力点了点头。
  “你没必要如此紧张,”女巫漠然地看着这三位闯入她居所的不速之客,“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
  说着,她伸手抓住了一只试图外游的鲤鱼娃娃,扔到地上。
  叶玫笑了:“是吗?”
  女巫淡淡地应了一声,把鲤鱼娃娃踢回土地深处:“除非你们有想许的愿望。”
  “我应许你们的祈求。”
  叶玫从地上捡起一只在哭的鲤鱼娃娃,放在手里拍了两下,懒懒回答:“你最清楚,来到你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怀抱着‘什么都不要’的纯粹目的,不是吗?”
  女巫微微偏过头,平静地望向叶玫。
  她说:“你想要得到什么,就要因此付出什么代价,等价交换,向来如此。”
  “我会在事前与许愿者说好,许下愿望的人,会因此付出惨重的代价,但没有一个人拒绝我。”
  “会到我面前,说明他们已经下定了决心。”
  【直到追悔莫及,才将一切怪罪到女巫的头上,认为女巫是万祸之源。】
  【就像当年一样。】
  【judge witches with rumors, burn witches with flames.】
  叶玫似笑非笑地回视着女巫。
  女巫冷淡问:“所以你们呢,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叶玫不说话。
  女巫静静等待了一会,见叶玫实在没有出声的意思,也没有为难白粥,转而望向了范意。
  范意与她对视,摇头:“我不许愿。”
  如果女巫真的能够实现愿望,他倒是希望时光能够倒流,回到他和家中吵架的那一天。
  他一定会向家里人道歉,而不是赌气出走。
  可惜,女巫的愿望就像猴爪一样。
  人鱼也曾乞求过时光回溯,最终依然不得善终。
  “你不许愿?”女巫愣了愣。
  她或许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不禁茫然了一瞬:“那你来做什么?”
  “除了愿望,我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给你们。”
  范意:“我要答案。”
  女巫:“什么?”
  来了,传统艺能,要他重复第二遍。
  范意不耐烦道:“我这么一提,你不会算我许愿了吧?”
  女巫这才敛了敛神,缓声回答:“不会。”
  “我说过,我这里不是强买强卖的地方。”
  范意想也是。
  女巫踩住一只从水里探出头来的鲤鱼娃娃,把它压了回去。
  “何况,你这不算许愿。”
  所谓向女巫许愿,是把不可能变成可能,把不存在变成存在,把无变成有。
  是追求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会付出更惨烈的代价。
  而范意说的“答案”——
  只要它处于女巫的认知范围以内,那么范意向女巫提问,它便作为一个可探寻、可供交流的事实,不能被称之为愿望。
  女巫说:“很难得,很久以前,也有一只兔子向我寻求过真相。可惜,残酷的真相让那只兔子崩溃了,那是它付出的代价。”
  “你想要答案,那么来交易吧。”
  不是许愿,但可以明码标价。
  她的掌心凭空出现一架天平:“你打算拿什么东西,来换取你想知道的?”
  “别,”白粥突然拽住了范意,拼命摇头,“别和她换,不会有好下场的。”
  范意低头,他看了一会,随即面无表情地拨开白粥毫无温度的手。
  “是吗?你从哪里知道的?”
  范意说:“你和女巫做过交易?”
  白粥默了默:“没有。”
  范意追问:“所以,你认识的其他诡物,这么做了?和女巫交易过?”
  白粥闭上双目,没再继续说话。
  范意嗤了声:“你不是说来报仇的?怎么这么怂。”
  女巫抱臂旁观片刻,忽然开口:“你想错了。”
  “他报仇的对象不是我。我和死亡预言没有过节,相反,他还带走了我的一样东西。”
  女巫的声音非常冷漠:“最多是迁怒。”
  白粥别过头去,算默认了这件事。
  难怪这家伙不愿意见到女巫。
  范意问:“他带走了你的东西?拿了什么?”
  女巫晃晃自己手里的天平。
  【你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
  *
  另一边,花园迷宫。
  手电筒的光晃过草丛,白滚滚的兔子群聚,在里面嚼着草。
  刚淋过雨,兔子们的毛还是湿的,紧紧贴在身上,一点也不毛茸茸,看上去又瘦又扁。
  而手电光再仔细往深处照去,才发现淋过雨的草是黑红色的。
  兔子在嚼的不是草,而是人的断指。
  阿月把手机往上抬了抬。
  他抿住唇,脑中不自觉浮现出了阿雨死时的模样。
  他身上很疼,疼得他险些要掉下泪来,执拗地擦着衣服上沾到的血污,越擦越脏,最终整个下衣摆都被红色的痕迹浸染。
  阿月掀开衣料,原是他在流血。
  “你还好吗,”张慕川在他身边蹲下,找东西帮他压住,“刚清理过的伤口,别撕了,再忍忍。”
  “没用,”阿月说,“血止不住的,这上面沾着诡物的污染,除非有人带了药。”
  张慕川蹙眉:“我记得柑橘和诗雨的身上……都有药。”
  倒霉的是,范意现在不在这边,他们又和南晓雨走散了。
  早知道该问范意要一点的。
  花园迷宫的地形一直在变,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周边的树丛就在快速移动,岔路变成十字路口,繁茂的枝叶与树木频繁堵住路,创造新路,挡住前面人的身形,还会猝然拦在人与人的中间。
  等到张慕川努力绕开花丛的时候,南晓雨和林寄雪已然被新的树影遮挡,彻底没了身形。
  就剩下他和阿月。
  偏偏在这个时候,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陌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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