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至于五班。
  在不存在的人的影响下,他们的结局只会更加惨烈。
  叶玫和范意继续往下看。
  叶玫说:“其实我有一点想法。”
  “除了这些人和事以外,这怪谈里还有一点,我之前就觉得奇怪。”
  范意问:“你指什么?”
  他靠着扶手,仰了仰脑袋,压压发酸的脖颈:“怪谈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来杀死他们?”
  叶玫说:“怪谈早就可以杀死我们,然而这么多周目下来,它一直在拿我们的死亡取乐,散播绝望,并尝试杀死你和路白月,这是怪谈的恶意。”
  “可是现在不对。”
  “五班的学生死去时,它好像在恨他们。”
  “是比恶意更浓烈,更滚烫,很纯粹的恨。”
  叶玫分析着诡物的想法逻辑。
  比起活人的思考方式,他更擅长站在诡物的角度看待事物,去换位,去共情。
  范意说:“我信你。”
  他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栏杆上敲。
  “如果这里什么都没有,怪谈也没必要抹掉你的记忆了。”
  接下来是成人礼。
  五班的学生忐忑站在站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聚光灯和铁架从高空坠落,将底下数人砸个正着。
  竖立的金属背板轰然倒塌,压在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身上,勉强逃过一劫的五名学生被吓得半死。
  其他班级的透明人想来帮忙,手却从崩断的钢筋里穿了过去。
  随后,他们便如一滴在阳光下蒸发的水般,没了身影。
  怪谈还要在此刻雪上加霜,通过喇叭,再次向剩下的幸存者下达通知。
  【由于舞台意外,成人礼暂停举行,请各位同学暂时在台下找到自己的座位,好好坐下。】
  【下面,我们来拍摄年级合照。】
  年级合照。
  只有五个……不,四个人的年级吗?
  这太地狱了。
  有风在作,吹过树梢,不少树叶一碰即落,打着转纷纷洒下,层层叠叠地堆积到舞台之上。
  旁边摄像机尽职尽责地记录着这一切。
  学生们不敢违抗规则,哆哆嗦嗦地按广播说的去做,展露恐惧的笑颜。
  “咔嚓。”
  一道闪光灯划过,架在座椅前方的拍立得,在无人控制的情况下,自动连拍了数张照片。
  随后一张张相似到相同的照片从相机的下方飘出,被风吹起,飞向高空。
  范意伸手接住。
  照片薄薄的,却有很大一张。被截住之后,它被风吹得扭曲变形,仿佛多搓一下就会破裂。
  范意小心地拿了下来。
  照片内部,座无虚席。
  全员满座。
  高三年级共386人,包括一名不存在的人。
  没有老师,387道身影全在上面。
  已经死去的人,在照片上露着惨白僵硬的表情,死气沉沉。
  还活着的人,他们哭丧着一张脸,被分别挂在四个角落里,他们现实是什么情况,照片里就是什么情况。
  而照片最中间的位置,坐着一名长发女生。
  她在画面里头的面容不像死者那样铁青,亦不如现在还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几位幸存者般难看。
  她甚至在笑,嘴角挂着一抹浅淡的微笑,很认真地在看镜头。
  其余四个学生,挂在四个角落。
  范意觉着这年级合照的模样有些眼熟,用手指在边缘勾摹了一圈,接着双手轻轻地拉住相片边角,对准阳光,找好角度,完整显示出真实的形状。
  是骷髅头。
  年级合照上,那么多班级并行排在一起,多出的部分就往外延伸一些,最终凝固成现在的模样。
  混入五班中间的,不存在的第五个人。
  而少女所在的位置,正好是骷髅头的最中间。
  她是陈暖。
  而就在相片下方,不知谁人用笔写下了一行小字。
  是在相片未被风抛上高空前就留下的痕迹。
  透明人支着自己最后的力气,无声地厮喊着,拼尽全力,想把自己想表达的,却再也没有机会表达的东西描写出来。
  它写:“毕业快乐,陈暖。”
  *
  在怪谈的最后,陈暖带着那张年级合照,坐在枯叶之上,放走了最后剩下的四名学生,没有再动杀心。
  她坐在位置上,把歌谣轻轻哼起。
  “学校……”
  “诡谲的故事……”
  手上逐渐用力,抓破了照片,在上面戳开几个窟窿。
  好在她拍的照片够多,一张坏了,还有别的。
  她仿佛陷入了思绪里,想起了久远不曾回忆起的故事,逐渐影响整则怪谈,把画面变得扭曲。
  于是范意和叶玫看到了——
  高二的那年夏天,玻璃碎片沾满鲜血,走廊上有饮料流淌了一地,甜丝丝地招来蚂蚁。
  陈暖嘴角吐出白沫,浑身抽搐,无力地向着视野尽头,那些惊慌失措跑远的学生,伸出最后的手。
  停止了呼吸。
  她购买的饮料被人动了手脚。
  作为班里的“透明人”,她几乎从不与人社交。
  每天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上课、下课,交作业,在家和学校两点一线。
  因为性子沉闷的缘故,班里没多少人特地去注意她,除了交作业或班级活动,也没有人主动找过她。
  哪怕老师布置了分组作业,她也是那个安安静静地被忽略,最后才被班长协商,找人少的一组挑走的人。
  直到某天,她招惹到了同班一个男生。
  分明是对方打闹没有注意,先碰翻了她的水杯,导致刚打的热水洒了对方一身。
  却迎来了无边的谩骂与指责。
  她不善言辞,为自己辩解的语句太单薄,讲了几句就发现自己说不过对方,那人恶狠狠地放话,说不会让她好过。
  演变成为暴力。
  在她之前,班里还有过四名被暴力对待过的对象。
  她想,也许是因为她一次次把那些事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遭了报应吧。
  起初,陈暖忍下了。
  可她退一步,那些人却越来越过分,尝到甜头后愈发得寸进尺。
  于是有了无端被用红笔写下诅咒词句的书本,偶尔出现在桌洞里的死老鼠,假装自己不注意泼了她一身的水。
  陈暖会无视掉这些,死老鼠和诅咒,她并不害怕,并觉得肮脏和幼稚。只对泼水的行径颇有微词,一向沉默的她忍不住骂了几嘴。
  于是,那些人趁她去洗手间时,在她的饮料里下了一些带有刺激性的猛料。
  然后拖着她到走廊,抓着她的头发,逼着她把东西喝下去。
  那些家伙本来想看到她被呛到时的表情,想陈暖向他们求饶,再嘻嘻哈哈地嘲笑一番,就算警告。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陈暖对他们放在饮料里的东西急性过敏。
  他们不以为意,竟然还在她明显表现出不适时,压住她,继续强行往里头灌。
  难受,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自己有多难受。
  忍无可忍的陈暖做了她这辈子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反抗。
  她撑起力气,用喝了一半的饮料玻璃瓶,狠狠砸了面前人的脑袋。
  血不是她的,她砸人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对方当场捂着脑袋昏厥。
  可是最终却是她倒在别人的血里死去。
  严重的过敏反应发作,意识逐渐模糊。
  生命的最后,她人生的一切,如走马般在几秒之内,如蹁跹的蝴蝶飞速掠过。
  她想,她其实一直都不喜欢被人忽略的感受,不喜欢做每次活动里被剩下的那个人。
  她很期待能和人交流,接触,做好朋友。
  只是言语笨拙,不知怎样交流才能得体。喜好也十分小众,就算找人开了话题,也聊不到三句。
  ……即便如此。她也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对未来的憧憬。
  纵使父母很忙,总是早出晚归,平时很少管她,但陈暖知道,他们是爱自己的。
  会关照她的冷暖,会尽量在不忙的时候给她□□吃的饭菜,知道她的喜好……
  陈暖一路想到毕业,想到高考结束。
  想象自己会上哪一所大学,想象自己毕业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闲暇时做自己喜欢的东西,仅此而已。
  她不想在这里停止。
  所以怎么可能不恨呢,就因为这几个畜生恶意的玩笑。
  被毁了。
  以后,也什么都没有了。
  在她死去的时候,范意看到了一样眼熟的东西,从她的脖前滑了出来。
  被那些学生在忙乱之中踩踏而过,形状破碎。
  那是,专门用以压制灵鬼气息的护身符。
  范意说:“原来如此……”
  “她和我一样,是灵鬼。”
  诡物想吮吸她的生命,又苦于她有护身符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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