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就是在那样的境况下,屠准从骄纵任性的小公主,修炼成了真的会咬人命脉的恶犬,小孩子哪里懂什么皮笑肉不笑的商战,她只会童言无忌、毫不客气地撕破那些伪善的脸皮。
大概也是托了父母的福,一个是败光家产只为救死扶伤的天才医生,一个是十六岁就封神最终却决然殉情的舞蹈巨星,他们的传奇给屠准镀上一层惹眼的光,她在媒体面前哭了一场,就搅乱了风云。
当然那时的她并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机,她的眼泪都来自真情实感,不愿意晏知许孤零零地受委屈,不愿意他永远独自背负着沉重的心事。
屠准在某个瞬间长大,成熟,又在晏知许漫长的陪伴和宠溺下,重新成为一个骄纵任性的小公主。
她喜欢晏知许,对他的每一份喜欢和信任,都是真实的,也正因如此,她和晏知安从剑拔弩张的敌人,很快成为同仇敌忾的战友。
而她的眼泪,也的确为晏知许争取来了契机,一些原本绝对不会倾向于一个孤儿,一个病秧子的契机。
汹涌翻腾的海浪上,晏知许成了飘荡在海里的船,晏知安是桨,屠准是帆,在相当漫长的岁月里,日子都不太平。
但她很确信,晏家是她的家。
屠准在不太平的日子里,每天都很开心。
可扪心自问,她以为的甜甜蜜蜜、相偎相依,是不是她的一厢情愿?对晏知许而言,会不会纯粹只是道德绑架?而他对她的感情,因为那颗与她有着血脉牵连的心,其实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模糊的、不属于他的。
他和乐眠看起来是那样般配,如果他们是天生一对,那她留在晏家,又该如何自处?
晏知许那么美好那么温柔,全世界最漂亮的形容词全部叠加,都不足够用来形容他,他应该要和他真正喜欢的女人相守一生,过他想过的生活。
因为天气原因被取消的航班,此时成了敲醒屠准的钟声,她醒神,慌张地从工作人员手里抢走身份证,机械地转身。
不走了。
她不能回到雍城,不能再去扰乱他的人生。
她更不能永远是一个活成了菟丝花的女人。
外面天已经黑了,机场依然灯光通明,旅客络绎不绝,有人归乡,有人远行,无论怎样,都有目的地,只有屠准无处可去,但她的心境比之当年那个企图跳海一了百了的幼稚鬼,却好了很多很多。
她成年了,有手有脚,完全可以自食其力。
屠准呆呆地坐在机场大厅,看身边人来人走,不知坐了多久,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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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外有一棵叶子掉光的树,那萧瑟的枯枝与周围亭亭如盖的绿荫格格不入,树下脊背松垮的白发男人更显眼,他像是一尊风烛残年的破败雕塑,背靠花坛单腿曲膝坐在地上,垂着头,指间夹着一支正在燃烧的烟,水泥地里横七竖八地铺着烟头和灰烬。
他比他身后彻底死掉的树还颓丧。
屠准承认,在看到裴空青的瞬间,除了满腹好奇和怀疑,还有不可言喻的欣喜。
机场那么多扇门,她偏是从他跟前的这扇出,门外有那么多的树,她唯独一眼看到枯萎凋残的这一株,无论是命中注定,还是阴差阳错,都足够促使她走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
是当前情形下最合情合理的问句,但显然不是正确的开场白,因为无论他如何回答,应该都不会是她想听到的答案,屠准把到嘴的话咽下去。
熟悉的箱子出现在眼前时,裴空青只是麻木地弹了弹指间的烟灰,静静地看火星在飘落过程中变得灰白,有同款是正常的,何况他一夜未眠,出现幻觉也正常。
但箱子就这么停在眼前,端端正正、严严实实地挡着后面那双腿,在等待了漫长的十几秒后,娇柔也疲惫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响在头顶:“航班取消了。”
裴空青抬起头,屠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两人眼底都密布乌云,也都没摆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清正的丹凤眼因为乌云变得阴鸷,而明朗的杏眼也因乌云变得颓然。
【不可以改签吗?】
面对她的开场白,这毫无疑问是最简单且最合适的回应,但裴空青只是把烟头戳在地上,镇定自若地拧了拧,唇角扯出淡之又淡的弧,昂着下巴望着她:“那要不要去花市逛逛?”
屠准笑了下。
花市只做半天生意,两人回到花朝时,一半店铺都已关门,但屠准还是开开心心地挑了好几盆,有月季,有绣球,有蓝雪花,有非洲菊……
都是寻常的平价植物,收获满满,但裴空青直觉她并没有挑到最满意的。
栀子不在花期,花市的店铺不会将其陈列,如果要买,大概只能去苗圃现挖。
裴空青扫码付钱后,刚想询问,便听屠准笑眯眯地开口:“请问有栀子花吗?”
老板说:“栀子刚过花期,铺子里没现成的。”
裴空青抢着问:“那苗圃有吗?”
爱花之人多少有点底线,老板不完全惟利是营:“有肯定有的嘛,但这季节不好活哦!”
裴空青看向屠准:“有兴趣从花谢等花开吗?”
不知为何,这么一句随心所欲的话,好像正中靶心的一支箭,戳中屠准潜藏骨缝的某些情绪,她用力点点头。
两人之间好像突然生出点默契。
第21章 难道真的做了什么不可告……
裴空青新租的房子在县城内,依然是上世纪建起的老破小,4楼,不高不矮,两室一厅,没有露台,但阳台宽敞,朝南向,免费的阳光可以从早晨晒到下午,楼下正对公园,很是清幽宁静。
两人分好房间后,屠准先去了阳台,刨土种花乐此不疲,裴空青则钻进厨房做饭,等他端着盘子出来时,她还蹲在阳台整理花草。
小小的一团,穿着彩虹条纹的紧身背心,长发编成潦草的麻花辫垂在一边,在明媚阳光下坦荡地裸着细白的膀子,拿帕子把塑料青山盆擦拭得干干净净,拿剪刀把枯枝坏叶清理得仔仔细细。
裴空青安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或许已经死了。
眼前的风景,是那样的不真实。
除了房租aa,水电燃气aa,吃饭aa外,两人没再约法三章。
即使灵感全无前途未卜,屠准依然想写小说,写剧本小说,所以迟迟没有投简历找正式工作,只在街上晃荡着打零工,赚一天钱,泡一天网吧码字。
裴空青早出晚归,整天陷在工作室,但最迟晚上8点就会回家,再也没有夜里突然消失过。。
至于他为什么去机场,她又为什么不走了,两人谁都没问,日子就这么不痛不痒地过着,有时候一整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
转眼到了秋天,沿街的大树开始落叶,每天都能铺出一地金黄。
方块k签约的s+级大制作也到了开始做音乐的阶段,电话会议没少开,但剧本迟迟不发过来,投资方要求方块k出差去雍城。
不接受曝光,不接受面谈,是签合同时就谈好的内容,哪怕对方是更为强势的一方,裴空青也丝毫不妥协。
对方派律师团来谈违约问题,双方约在了商场的一家茶咖馆,窦豆因为摩托车俱乐部的工作抽不开身,只有裴空青一人赴约。
他戴着墨镜,面对咄咄逼问,自顾自地喝咖啡,偶尔抬指轻敲桌面,悠闲自得地玩着自己的节拍,一句话都不说。
律师逐渐暴躁,最后忍无可忍地拍桌而起:“裴先生,请您给我们一点尊重!”
茶咖馆本就安静,拍桌声骤然响起,吸引了为数不多的目光。
裴空青缓慢抬头,墨镜遮挡了眼睛,幽黑的透不出情绪,纤长手指依然嚣张散漫地在桌上找节拍,唇角掀起一道弧:“哪怕是刑讯逼供,不都有保持缄默的权利?”
律师俯下身,压低声音威胁:“我劝您考虑清楚,和我们敌对,倾家荡产,身名俱裂都是轻的!”
“哦!”被威胁的人无所谓地笑了,“那我拭目以待。”
眼见谈判毫无进展,律师脸色更加阴沉,他得到的命令并非解约,而是无论用何种手段,都要劝服方块k露脸,配合剧组炒作,。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工作室,就是再有才华,都不敢和雍城最负盛名的蔷薇文娱公开叫板。
本是十拿九稳的,投资方给出的条件相当诱人,这个时代,清高又值几个钱?
却不曾想对方是个结结实实的硬骨头,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叫人看着就怄火。
但裴空青的态度,反而坐实了律师心中的猜测。
s+的大制作,国际顶级导演,大咖顶流云集,不知道有多少音乐人上赶着求合作,一个小小的方块k,怎么突然就得到投资方的赏识了?怎么就非得要背后的人露脸来配合炒作了?
他并不是毫无准备而来,更不打算无功而返,律师端着咖啡站直,手腕轻晃,居高临下,口吻强硬:“裴先生,一直遮遮掩掩、藏头露尾,难道真的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