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天色已晚,这还在晏家,屠准又醉成这样,他还能有什么旖旎心思,回头给屠准掖好被子,便抱着衣服去洗澡了。
约莫二十分钟后回房,床上的人不见了,夜深人静,晏家的别墅也静若无人,只留下几盏光线清冷的廊灯,孤零零地亮着。:
走廊里。
刚从书房离开的晏知许,碰见了屠准,一个没喝酒很清醒,一个看起来仍是醉醺醺的模样。
两人静静对望,饶是静默着一言不发,可目光碰撞间,早已震荡出千言万语。
晏知许:“酒醒了?”
屠准垂眸,两只洁白的脚丫踩在地板上,她背着手,脚趾动了动。
晏知许向她走过去,蹲到她面前,将自己的拖鞋脱给她,大手轻轻握住她细弱的脚踝,抬起头来:“抬脚,穿鞋。”
屠准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在他温柔的引导下,穿上了明显偏大的鞋。
晏知许站起身,扶住她,屠准在他怀里软下去,嗅到暌违已久的冷木香,还有一股淡淡的令人心疼的药水味,她眼眶一红,懵懂望着他,滑出两行泪。
“还醉着吗?”他叹了口气,抬手拭去那两行泪,落下的手顺势抓住她的胳膊,狠心将人推出怀去。
被推开的人不开心了,屠准重新缠上他,歪歪扭扭地坚持着,手臂挂在他的脖子上,又暴燥又倔强地要抱抱。
那只修长皎白的大手悬在空中,犹豫一下,轻轻落在她的腰侧,声音只比月光还柔软:“阿准乖,回房睡觉,你喝醉了。”
屠准嘟哝着嘴,嗓音醺醺地喊:“抱嘛!”
娇软的身躯紧贴着面前高瘦的男人,双手摸到他的胳膊,主动退后两步,又得寸进尺地摸了摸他的胸膛,一路下滑,摸到瘦弱的腰腹,眼中忽然浮现惆怅和心疼,委屈喃喃着:“裴空青,你瘦了,呜呜呜,你不要瘦,你要健健康康的啊!”
晏知许低垂的眼睫颤了颤,终于不忍地抓住了她作乱的手:“阿准,认错人了。”
“是认错人了,老公在这儿呢!”
走廊尽头传来一道低沉而淡然的声音,裴空青向两人走过去,看着两人毫无芥蒂地纠缠,神情出奇的平静,只有唇角微微挑着一弧微笑,像是好心好意的成全,又像是无所畏惧的放纵。
他拉住屠准的手腕,轻轻将人带进怀里:“跟哪儿撒娇呢?人都看不清楚了?”
屠准身体软得跟什么似的,站都站不稳。
裴空青干脆把她打横抱进怀,屠准摸到健硕坚硬的肌肉和轮廓,又在他的颈部闻到熟悉的烟草味道,放心地嘿嘿一笑,指着裴空青闭了闭眼,挤了下又睁开,好像看清楚了,确定道:“嗯嗯,你才是老公,裴空青!是我老公。”
话落,又偏头,手指挪向晏知许:“你是哥哥,哥哥捡来的我,我,我捡了老公,所以,哥哥捡了老公……嗝……哈哈!”
都语无伦次了,怎么就能醉成这样?
“真没想到你酒品那么差,以后别想喝酒了。”裴空青抱着她哭笑不得,转眸看向晏知许,吊儿郎当地说,“早点休息吧,我伺候着,就不劳大舅哥费心了。”
说完,目光落在屠准的脚上,那是码数明显偏大的男士拖鞋。
两个男人沉默片刻,晏知许光着脚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
裴空青皱着眉叫住他:“晏知许。”
晏知许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淡淡说:“你身上还有很重的烟味,戒了吧,看到我,你还不明白健康的意义吗?我现在连抱她都吃力,否则,又哪里轮得上你。”
裴空青低头看了眼屠准,心里猛地抽痛。
晏知许轻轻笑了声,那道单薄的背影在清冷的灯光下微微颤动,好像变得高大,高得让人望尘莫及,可又突然缩小,小得让人看不清楚。
他的声音无波无澜,好像一潭死水,却又深沉得让人心生敬畏:“裴少,记住你我的约定。”
裴空青抱着屠准的手臂紧了紧。
把人送回被窝,裴空青又去洗了个澡,然后坐在地上,背抵床沿,望着窗外的半轮月发怔。
-
屠准撞破晏知安和乐眠恋情那天,裴空青在医院的停车场里,同样看到了两个拉拉扯扯的人,远远看着就眼熟,落下车窗偷摸听了一耳朵,下车往住院大楼走去。
康宁医院,是裴家的资产,底下的医护人员不见得认识裴空青,但高层的领导班子都见过自家少爷,电话直接拨给了还在睡觉的院长。
对面愣了下,首先是怀疑裴空青是诈骗犯,训斥几句挂了电话,闭上眼睛回忆起裴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想起裴二爷说的话。
裴家的继承人突然人间蒸发,迄今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但裴家既没有发讣告,又没有宣布另择继承人,裴二爷到底还是那个人的亲叔叔,总不至于为了争权真的把人灭口了吧……
可豪门纷争,谁又说得准。
辗转反侧,院长从床上坐起来,又把电话拨了回去。
不难印证。
那小子自幼目中无人,野性难驯,打架斗殴没少干,身上也落过伤疤,手断过,腿断过,还有专享病房,一直空着,没谁敢动。
裴空青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见到了晏知许。
第54章 今天,我没来过这里……
黑灯瞎火,他睡得并不安稳,那副病躯看起来要死不活的,但还不至于躺进icu,可病床两侧都摆满了监控仪器,红红绿绿的线条昼夜不歇地跳动,身上还插着管子,被子下的身体比在花朝时见到的更单薄了。
裴空青站在窗边,静静地看了他许久,直到他自己醒过来,支起身子虚弱地问:“你是谁?”
他摸到床头柜,把灯打开。
裴空青转过身来:“裴空青,你的妹婿。”
正式见面,这是第一次。
晏知许唇色雪白,瞄他一眼,伸手够到床头的水杯,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好笑道:“哈,这医院看来是不能住了,竟敢未经允许随便放人进来。”
“是,我也这样觉得。”裴空青低头一笑,双手揣进兜里,偏头看他,“当初我摔车住院,他们也没拦得住你妹妹。”
“我当时就想,什么破医院啊,连个小孩都拦不住。”
晏知许讪然一笑:“我那时候太忙了,原来她打扰的人是你,我替她道歉。”
“用不着,她已经道过歉了,更何况,如今我和她之间没必要再谈这些。”裴空青走到床边,还顺手托了把椅子过来,坐在他面前,一副散漫恣意的模样,“你后来有陪她重新做生日蛋糕吗?”
话题转移得很突然,但晏知许瞬间反应过来。
“她给你做的蛋糕让我吃了,算是替你渡劫了。”裴空青嘴角勾着乖戾的弧,语气淡而悠闲,“因为真的特别、特别难吃。”
晏知许弯眸笑了。
裴空青指了指病床两边的仪器,收起假模假样的笑容,目色沉敛复杂:“这就是晏先生的新欢吗?”
晏知许敛眸,不置可否。
“你知道吗?晏知许。”裴空青抱着胳膊往椅背上靠,懒散地后仰,望着天花板,翘起二郎腿,“你可以在她去过的每个地方,找到写有你名字的福牌。”
“但却不见得能找到她自己的名字。”
“很多年前,在海边,满天繁星,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告诉我说,她会自己爱自己,小小的她给了我力量,也给了我启发,可她自己有没有言出必行,我就不清楚了。”
“因为她为了逃避现实,可以随便找个男人结婚过乱七八糟的日子。”
“因为她独自一人被埋废墟时,平静得像是没有任何求生欲。”
“也因为,因为她荒废学业,折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颗星星,只为一个不切实际的愿望。”
“她无数次向老天祈求,希望他平安。”
“你抬头看向夜空时,有没有试着数过?能数出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颗来吗?”
说着,裴空青无奈地摇了摇头,怅然道:“反正我从未数清楚过。”
硬骨的男人喉中哽咽,他抬起手,搓了把脸,又坐直,定定地看着晏知许:“你这样瞒她,骗她,有没有想过,她知道真相后会有多难过?”
晏知许很平静,平静得就像已经死了一般:“可是,如今的情况不是很好吗?”
“她有了新的朋友,新的家人,也懂得了就算离开了我,也该认真生活的道理。”
“我晏知许的妹妹,从来不是娇生惯养的温室鲜花,她该是在苍茫大漠里,也能顽强生存的风滚草,风去哪里,她就去哪里,而不是我晏知许要怎么样,她就跟着怎么样。”
裴空青皱着眉,似是不解。
晏知许轻咳一声,缓声道:“你知道阿准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裴空青不语,他便自问自答:“殉情。”
“是很决绝刚烈,也很残忍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