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姜糖那张清丽的脸隐没在阴翳里,她一错不错直视杜美琳不断颤睫的双眼,步步紧逼,“我妈妈的名字,也是你可以直呼的?这话我要是再听到一遍……”
  “姜医生,程医生过来会诊了。”警告恐吓的话说到一半,护士台值班的护士忽然回身喊她。
  姜糖目光移到护士台。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瘦男人等在那。
  四目隔着空气相对,姜糖饶有兴致地来回巡视面前的女人和护士台的男人,短刹,她俯近女人耳边,字字凉薄如冰,“告诉你件事,我本科系统解剖学绩点4.8,程唯他才3.0.”
  杜美琳呆愣地缩缩脖子,完全没懂姜糖的话外音。
  姜糖从更衣室勾出白大褂,穿好扣完扣子戴好口罩,杜美琳还懵在原地,姜糖低出声笑,勉为其难解释,“不想试试被连捅三十二刀,刀刀避开要害,只落个轻伤,杜大小姐可要管好自己的嘴。”
  -
  冬夜的京市,凛冽的寒风不减旅客对这片繁华声色的热情,庄严堂皇的古建筑与森冷的钢筋水泥静静俯视忙碌穿梭的人流。
  京a五连三白字黑牌的梅赛德斯低调滑入永宁街,拐进一条长达数百米的胡同,缓缓停到一扇气派高迈的红漆门前。
  值夜的家丁恭敬打开门,弯腰肃立两旁,待黑色车子进了院子,立即又将门关上。
  绿植重重削音的祁园内院,权势和金钱缔造出不属于这块寸土寸金之地的宁静。
  身量极高的男人左手托了个檀木盒,循着地道戏腔一路寻去。
  四面绕水的戏台正对的那间亭子,满头银丝的老太太面色稍白,躺坐在老式摇椅里听戏。
  边上,身子骨苍劲依旧的老爷子右手把着本颇见年岁的象棋棋谱,左手有板有眼地在整石雕刻的棋盘上复盘棋局。
  男人走到面前,也没抬一下眼。
  “祖父。”祁清淮恭敬立在一旁。
  祁善浦闷哼了哼,特意咬重某个字,“还知道回来?我倒以为请不动你。”
  “哪能。”祁清淮打开紫檀木盒,弯腰递到老爷子眼皮下,“我托人做了副螺钿象棋,我猜您会喜欢。”
  祁善浦状似不感兴趣瞥了瞥,转头便让佣人给他小心送到书房。
  “平阔,来祖母这坐。”祁老太太慈爱地朝孙子招手。
  “你不问问他做了什么好事,就叫他坐。”螺钿象棋换来的好脸色维持不到一分钟,祁善浦神色晴转阴,话很呛,可语气却很怂。
  数米外的戏台上水袖翻飞,莲步款款,祁老太太难得分神,隔着老花镜瞧她俊俏的孙儿,又看看自己气皱眉的丈夫,一时不懂事态发展,哑口静默。
  祁善浦盘着黑子,陈述的口吻,“听说你最近在清点名下资产。”
  祁清淮不打算瞒,坦荡承认。
  “你究竟想做什么?!”祁善浦到底心疼这副几经波折才淘到手的古棋,没舍得把棋子扔向他。
  一派雅贵的男人直言,“离婚,于理于法,她应得我一半的财产。”
  祁善浦坐不住,手颤着同老伴痛斥,“你听听。”
  男人像是感觉不到老爷子的怒气,人沉在凉薄夜色里,影子拉得孑然细长。
  他的身后,室内戏台人工湖面的粼粼波光映射到亭子的纱帷、亭顶上,偶有那么几道荡漾过他出尘的脸庞。
  男人恭敬地附上最大诚意,“您放心,即便离婚,我依然会养她,只要我还活着,她现在过什么日子,以后也一样过什么日子。”
  想到什么,男人无可无不可地补充,“若是她下一任丈夫不成器,多养一个人我亦非负担不起。”
  祁善浦气得站起来,“那是不是连她和别人的孩子你都要养了!”
  从未想过这层,男人眉峰微蹙,考虑可行性。
  消一会,漆黑的眸子沉静迎上那双沧桑却威严不减的眼睛,云淡风轻启唇。
  “未尝不可。”
  膝盖打弯即将坐下的祁善浦气得一下站直:??
  -
  祁清淮订的当晚航班回港区。
  出了内院,等车送他去机场的零碎时间,他忽然记起进戏台前手机进了消息。
  他平静地取出手机,解锁屏幕,下拉通知栏。
  大半小时前有条微信。
  「不辣嘴的姜不是好姜:谢谢老公投喂,现在比刚才更钟意你呢。」
  第3章
  逃婚“小娇妻”一颗生骨大头菜
  那句矫柔造作的话发出去两天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按照祁清淮的性格,其实再正常不过,姜糖不知道自己郁闷什么。
  就餐高峰的医院饭堂,姜糖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味同嚼蜡地吃着东西,思忖会儿,不甘心半点水花都没砸出来。
  她翻出几日前在某短视频app刷到的一条关于狼的科普视频转发给祁清淮。
  视频里一只公狼和一只母狼,配的解说绘声绘色地描述。
  ——狼是最专情的动物,母狼喜欢躲在公狼回家的路上吓唬公狼,可狼的嗅觉灵敏,明明已经闻到母狼的味道,公狼还是会假装被母狼吓一跳。
  看着母狼蹦蹦跳跳来找自己,公狼看似故作镇定,实际尾巴摇得飞起,还会亲亲母狼的脸和额头。
  末了,姜糖故意拿腔拿调地调戏他:这公狼好像你哦~
  表面冷脸无视她哀怨的眼神,实际包了科室所有人的晚餐。
  耐心等了片刻,对面安静的程度堪比文件传输助手,姜糖只好一通电话拨到何知梦那边。
  何知梦听她吐了一大通苦水,坏着调反问,“早先你不是掰着手指算重获自由之日吗,怎么,现在舍不得了?”
  和何知梦这种被资本家荼毒了两年的社畜聊感觉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现实,姜糖干脆用最朴实无华的语言对答,“他有钱有颜有身材,天花板级别的伴侣,舍不得不很正常?”
  “宝贝,你总算开窍了!像你老公这种有本事还无条件支持老婆事业的男人,市面上已经不流通了!要我说,怎么开始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会抓住,你妈妈都给你把路放脚下了。”
  那边应该要下班,有窸窸窣窣的细响,等收拾的动静结束,那边似想起往事,感叹,“有一说一宝贝,你妈妈的眼光是真可以,当时我还担心你和程唯……”
  “打住!”姜糖多一个字也不想听,坚定表明态度,“首先,我慕强,对于各方面都在我之下的男人提不起兴趣。其次,我绝不会吃回头草。”
  要不是开始和结束都是程唯的骗局,她和程唯一个直博md一个普通mm根本不会有交集。
  “等等……”才意识到何知梦欲言又止的半句藏着怎样的误解,姜糖拿勺子的手气愤
  地戳戳碗底,“你不会以为我对cw念念不忘吧?”
  “不然,你老公这么一个天菜你还倾情出演总裁的逃婚小娇妻,被逮着才愿意去民政局?甚至结婚那么久,一点火花都没擦出来?”
  “……”
  姜糖透过窗户,目无焦点地看着医院门口收费杆起起落落,车辆进去出来。
  纳半晌,她暗叹口气,“当时我只是不理解,我妈妈自己都不愿意联姻,为什么却要我和一个不熟的男人结婚。
  而且,领证没多久我妈妈就……再后来我忙着毕业、规培,哪有多余的时间?
  再说,他一个京户跑去港区打江山,我也没看出来他多想和我有什么。”
  姜糖越说越郁悒,从相册找到结婚证的照片,再往后找到博士毕业和导师的合照发过去,继续控诉,“你看看,谁才更像我导?”
  都是双人合照,红底那张,一男一女挨着,女孩子虽隐约有些勉强,但似三月桃花的眼睛仍挂着浅笑,她后面的男人,则淡着一张浓颜,严肃得木仓嘣也不会皱一下眉。
  另一张背景是六月的夏天,白领红黑双色博士袍的女孩子甜甜笑望镜头,手里抱着一束由甘蔗和向日葵做成的特别花束,脑袋乖巧靠向干练知性的女人。
  “哈哈哈哈哈哈……”何知梦的笑声几乎要冲出屏幕,“第一次看到你们的结婚证,真别说,他更像你导师,一眼权威,挂号费四位数还得抢那种……”
  发出去寻求共鸣时没多想,“第一次”三个字一晃,姜糖猛然反应过来,她和祁清淮对外没有隐瞒已婚的事实,可除了几个长辈,她这边,就只有何知梦知道两人的关系。
  何知梦知道祁清淮也是偶然。
  刚领证那会,她习惯性备注全名,某次祁清淮给她发信息,恰巧被何知梦看见。
  有心虚的原因,也有各种事情凑一块发生,难解的情绪窒在心里和谁也说不得,那一刻像找到了宣泄口,她抱着何知梦大哭了一场算是默认。
  事后,她和男人坦白,盘算了自己的积蓄以及母亲留给她的所有钱准备支付违约金。
  男人什么也没说,只公事公办地吩咐助理拟了份保密协议让何知梦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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