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某种不详预感强烈,他不动声色往姜糖的方向靠靠,偷瞄了眼屏幕。
一下子就看见最顶的备注——“哥哥”。
登时如临大敌。
「哥哥听说你一个人的微信都没通过。是不满意?」
大约是怕某人钻孔空子,姜逢效率奇快。
「哥哥换了一批」
「冉冉挑挑有没有喜欢的」
姜糖一切出聊天框,通讯录那红底上标里的数字便飞快增长,她没好意思现在点进去查看,只警惕地往旁边瞥了眼,男人正纯良笑等她。
估摸他应该看不见,姜糖熄掉手机屏幕,接过他递来的餐具,此地无银三百两掩都掩不住,“还真有点饿,你刚说什么?”
“我说,以后都听你的,随传随到,你,还要我吗?”
像是和过去的自己妥协,甘愿把自己的脆弱部位交出去,他这么一个出生就在塔尖的人,估计这辈子都没这么和人说过话。
“流浪过的狗子内心敏感,细细适应了西山别院的生活,再让它去新地方,它会以为又被抛弃。亲爹总比继父更亲近。”
“……”
我看这条狗子指你自己吧。
姜糖心里嘀咕,不愧是资本家,卖惨连狗子都利用。
当时两人离婚,她不是没想过要把细细带走,但她好几次回去,都见细细像条小尾巴一样粘着西山别院的佣人。
她没忍心,也没想好怎么办,就和祁清淮商量着能不能让细细继续住着。
祁清淮嘴上嫌弃细细,却依旧会给它添粮换水,晨起细细也会跟着他去花房擦叶修花。有好几次,姜糖甚至看见爷俩并排晒日光浴,原本在屋内的狗窝,被安放在他腿边,一人一狗,岁月静好。
“你这个年纪,又离过婚。倒贴都不一定有人要。”姜糖佯装为难,“看你表现,我考虑考虑。”
勉勉强强,还挺傲娇。
总归是自己犯糊涂在先,才让人家女孩子受委屈,她没直接拒绝已经很给面子了,祁清淮不敢一下奢望太多。
“那几抽,都有什么呀?”姜糖尝过鲜甜弹牙的虾肉,嘴馋地朝剩下几抽食盒努努下巴。
祁清淮唇边荡出笑痕,“这俩还要么?给你先收起来?”
“也行。”好吃的地方她都染指过了,她迫不及待想看看其它的,指挥道,“那你先收起来放边边。”
“都听你,你系金菠萝,你话事。”
她和祁清淮沟通偶尔会用到粤语,不过以前他嘴里出来的话不是老干部风就是煞风景的。
这种深情带着宠溺的口吻,比片片里男优喘气声更叫人斯哈。原来她说过的话,他都记着。姜糖耳朵尖尖一热,整个人差点找不到南北,她极力维持自己久经沙场的稳重形象,尝了口祁清淮换上来的新菜。
脸上的燥热好不容易降一点,又因男人送到耳边的一句询问自燃。
“吊梨汤,仲系温嘅,宜家饮定系迟啲?妹猪。”(吊梨汤,还是温的,现在喝还是晚点?)
第44章
折竹声吻都接过,还在乎这个?……
咳咳咳——
食物劈叉走错地方引起的剧烈咽喉反应容不得姜糖想其它。
她一手掩嘴,一手胡乱朝一旁伸,那极短的时间里,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要什么。
几乎在她的手递出去的下一秒,手心就被塞上东西。
是纸巾。
“都是你的,没人和你抢。”祁清淮放下那盅汤,担心地给她轻拍后背,似根本没意识自己这称呼转变的速度有多吓人。
姜糖好不容易顺过气,想出言提醒,想想他都敢喊,自己没道理不敢听,她转而小声抱怨,“我难哄得很,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
祁清淮带来的东西一如既往合她胃口,她不自觉翘了点嘴角,偏又不想承认,想起什么,她侧眸看他,“你刚刚说,我忘了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祁清淮平静说,“我。”
这下姜糖的疑惑更深。
五六岁前,小孩子大脑尚未完全成熟,在那之前的记忆能力本来就极有限,不记得也是正常。
姜糖打小记忆好,不过那场高烧后,之前很多事情印象确实模糊了。
算算,那个时候,祁清淮应该也就十二三岁,她记得祁清淮父亲是那一年去世的,自己也是那一年认识他的,又怎么有忘记他这个说法?
纠结不出个所以然,姜糖等他后话。
“那年,我父亲葬礼。”他后倚回座椅上,没再和她对视,“宋净玫,也就是我的母亲,她回过一遍祁园。”
这是姜糖第一次听见他说他妈妈的名字,网络查都查不到的家族秘辛,他再无保留地告诉她。
“但既不是为了送我父亲最后一程,也不是牵挂那点微薄的母子情,她只是惦记还有一份财产赠予合同还没取走。”他敛下黑睫,眼底有许多深刻难辨的情绪,“她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我追了好一段路,最后依旧没能留下她,挺讽刺的吧。”
他深深投过来一眼,“那天的雪很大,我看她越走越远。天是灰的,放眼四处全是白的。那个‘我是父亲这辈子最大的败笔,或许我也消失了,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父亲犯糊涂的痕迹’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嘴里嚼着的东西失去了味道,即便他亲口说的,姜糖始终难以置信这么极端的想法居然曾经占据他的理智。
他却很平常地陈述,“地面视觉的落雪,荒凉死气。最开始确实是累了,走不动,想着就这么算了。后来身体冷得没知觉,意识迷糊迷糊,我也以为我会就这么死了。不知过去了多久。我隐约听到咿呀咿呀的踩雪声靠近。”
“我想睁眼看看是谁。”他破出一道低笑,好似难过的往事皆被接下来发生的事治愈,“然后感觉有人用力拍打我的肩膀,贴我耳边,左右叫唤,‘哥哥,哥哥,你怎么了’,我是真想睁眼,可是那会身体失温严重,我的反应已经非常迟钝。
很快,有人两指探向我的颈动脉,我听到她在计数,‘一千零一、一千零二……’。很标准的心肺复苏步骤,明明摁在我颈上的手都在细抖,可她的嗓音却不相符的冷静沉稳,我当时好奇,这是怎样的一个人,有着怎样一张脸。在她计数最后一秒,视线回到我脸上时,我终于睁开了眼。”
“她惊喜地看向我,想要扶我起来,可是她力气不够。她放声呼救,但祁园太大,所有人都在吊唁我父亲,没人听到后院女孩子细弱的求救。她不断捂我的手,搓我的脸,想让我暖和起来。
可惜没什么作用,最后,她决定亲自去叫人。也许是怕我冷死,临走前,她把带有体温的外套脱掉,盖在我身上。”
祁清淮不是一个多言的人,无关紧要的事情,他不会花如此篇幅。
清楚他口中的她便是自己。
只是,他说的,她确实没什么印象。
姜糖半天接不上话。
祁清淮早预料她的反应,她有在听便足够。
“那天,你的外套是豆绿色的,里面的打底裙是淡绿色的,你离开的路,很快就被两侧的雪重新填埋。我在雪地,等你去而复返。”
见她不再吃,祁清淮把那碗吊梨汤放她面前,“如果那天没有你,我可能根本等不到你妈妈对我进行心理干预。你那场高烧,是因为把外套给了我,单衣穿梭深雪导致的。”
姜糖怎么都没想到,当初何知梦一句玩笑“对他有救命之恩的是你吧”,成真时,她第一反应是窝火。
她搬救兵救过他,她忘了,可他明明记得,回头看看结婚那四年,姜糖无比有底气,“那你还这么对我!”
“我怎么对你?”
看看,一点觉悟都没有!
姜糖气得握拳在空中挥舞作势要揍他。
她气呼呼的样子格外招人,祁清淮好整以暇摊开手,“以身相许,你要什么,我有哪次没照办?”他略停顿,声音压沉,带着几分追悔,“除了和感情有关的事情。”
好像的确如此……
姜糖不占理只两秒,立即又理直气壮,“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怎么说?你都忘了。”
好像的确缺个合适的时机……
知他说少做多,姜糖搁下调羹,心里仍止不住怪他,“不吃了不吃了。”
她往后一靠,装模装样刷起手机。
祁清淮静静瞧她一会,到底什么都没说,自然地将她桌板上的东西移到自己面前。
姜糖点开短视频app,很应景,第一个视频便是雪压弯的竹子,在被人抖落沉重的雪后,拔地而起的画面。
笔挺葱绿的翠竹,在漫天大雪中,抖擞重现英姿。
姜糖瞧得入迷,仿佛由这竹子看到了某人。
视频反复播放了几遍,她点进评论区。
其中一条耐人寻味的评论是「可如果一直是冬天,这竹子一直遇不到这个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