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住进城堡的第一天,白天,琴酒举着大剪刀,一边跟安室透开视频一边修剪阳台上的花。
从茉莉剪到玫瑰,再剪蔷薇和铁线莲,连栏杆上的无名青藤也没放过,通通被他理成了优雅的平头。
安室透在视频对面哈哈大笑:“放弃吧阿阵,你不适合园艺,还是种仙人掌比较适合你。”
“那你来的时候给我带一盆仙人掌。”琴酒头也不抬,拨了拨刚修剪过的三角梅,试图藏起被自己剪成地中海的部分。
真·祸从口出的安室透笑声戛然而止:“我在飞机上,去哪儿给你找仙人掌?”
“这是你要考虑的问题。”琴酒说着,缓缓走向下一个“幸运儿”——一盆在绿油油的叶子里结了零星几朵花苞的昙花,“带不来仙人掌,今晚你睡门口。”
“……得。”
安室透仿佛又进入社畜模式,一股被甲方五彩斑斓的黑、字体在大一点的同时小一点等沙雕要求支配的痛苦涌上心头。
代入感很强,已经在写加薪申请报告了。
安室透深夜才到,琴酒的日子却从入夜那一刻就开始了。
他扫干净修剪下来的枝条,提着垃圾袋下楼,顺手打开楼梯口墙上的主灯开关。
城堡内所有灯类电器瞬间启动,但不是正常的启动,而是犹如接触不良一般时不时闪烁、时不时熄灭再亮起、时不时发出漏电的轻响,简直是阴间打光界的典中典。
琴酒一挑眉,也不惊慌,提起袋子慢悠悠踏上楼梯,还故意放慢脚步,一节台阶一节台阶往下走。
铁制的旋转楼梯好像在电灯运行的刹那完成了生物上的转化,从铁变成了木头,他每走一步,楼梯都要发出原木摩擦的“嘎吱”声响,附带摇摇欲坠的幻觉buff。
与此同时,光线照不到的死角里弥漫出仿若活物的黑暗,簇拥着腐烂的人类躯体争先恐后地朝琴酒身上扑。
青紫的手,腐烂的脚,扭曲的头。
从中世纪城堡到不可名状的地狱,只需要按一下主灯开关。
琴酒昂着头,厚底马丁靴碾过台阶侧面探出的断手,再踢飞挡在楼梯中间的断腿。扛在他肩上的剪刀磨得极为锋利,“喀嚓”一声,断头被他剪成两半,在“咚咚咚”的撞击声里落到台阶下方。
然后他淡定地下了楼梯。
装着东西的大包还放在客厅,琴酒踩着满地白骨枯藤“啪嚓啪嚓”地来到背包前,拉开拉链,掏出几样东西。
一台大功率音响,一个酒吧蹦迪同款炫彩灯光机,一只装满了用圣水泡的符水的大号喷壶。
音响打开,“大悲咒”宏大的梵唱旋律流泻而出,响彻城堡,庄严肃穆宛如超度现场。
灯光机开启,囊括二十几种光谱图的多彩炫光跟随旋律闪得神圣不可侵犯。
琴酒嘴里哼着阳间小调,拎起喷壶跟浇水似的一路喷洒,在客厅洒,在卧室洒,在厨房洒,在楼梯上洒,在阳台更是大洒特洒,顺便对痛苦而懵逼地现身的鬼怪们吐以儒雅随口的问候。
“你要是长得不丑的话还挺好看的,就是可怜死了都秃头,等我给你找瓶生发洗发水烧过去。”
“现在听大悲咒都要会员了,俗话说我佛不渡穷鬼,但我愿意渡你们,看我对你们多热情。”
“这是胶带,这位朋友先去把你的断肢断头粘上……如果不是生前修了八辈子血福,死后你们也遇不到我。”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鬼死了都要占据别人的屋子吧?你们难道在阴间都买不起房?要不要我给你们烧两栋三层小别墅?”
“来来来,干了这杯圣符水,来世还做阳间鬼!多喝两杯,不要客气,我这还有,管够!”
“嗯?这还有个孩子?都说苦什么都不能苦孩子……孩子,你怎么长得像土豆似的?没关系,把你脑袋伸过来,我给你多浇点水,争取早日在阴间生根发芽。”
“你这……没救了,去投胎吧,鬼生重来算了。”
在城堡里转了一圈,也洒了满满一大壶圣水符水,琴酒再次回到客厅时,灯光已经恢复正常,楼梯也不晃不响了。
那群奇形怪状的鬼怪忍受着灼烧的痛楚缩回暗处,五官扭曲出了振聋发聩的弧度,脸庞大幅度留白,那叫一个痛不欲生。
此时此刻,音响里的《大悲咒》重播到第三遍结尾。
琴酒听完最后一句后关掉音响,顺手将灯光机也关掉,又侧耳听了听门外的动静,起身走过去开门。
门外月光铺路,一地梧桐落叶里,安室透缓缓放下正准备敲门的手。
“你的仙人掌,你的补药,你的特产。”他指了指脚边的两个大袋子和一盆绿油油的盆栽,而后笑吟吟地抱住琴酒,“还有你的恋人。”
“来得挺准时。”琴酒拍拍他的后背,低头埋进他肩窝,喟叹似的长长吐了口气,“不过,我刚刚跟城堡里的租客进行了一次友好的接触,你要是早点过来,我还能给你介绍一下。”
闻言,安室透的目光越过他,环视空旷而寂静的客厅,谨慎地没有询问租客的身份。
大致不是阳间的生物,恐怕连生理形态都没有,不问也罢。
当然,安室透也没在这件事上面浪费太多时间。
一休假就进入热恋期的两人拥抱着跨过门槛,跌跌撞撞倒进沙发,掉了满地衣服。
琴酒的银发像一帘月光,柔软地垂在安室透身上。
久别重逢,干柴烈火。
城堡里的阴间生物们被塞了一嘴阳间狗粮。
……
第二天一早,城堡里传出两声优美的美声男高音。
第51章
阳光打在深色床单上, 照亮床头一隅。
微微鼓起的被褥里,一只毛茸茸的脑袋窝了许久,突然像噩梦惊醒一般支起,眼中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茫和怔愣。
“这里是……”
琴酒扒了扒一头乱发,半抱着被子坐起,四周的装潢陈设和身旁空荡荡的床铺,正在不遗余力地告诉他一个事实——他回来了。
从西西里岛的大城堡回到了温泉旅社。
从彭格列十代首领副手回到了小房东的位置。
“果然只是个梦。”
琴酒打了个哈欠,也没有过多留恋梦中的温柔乡,双脚塞进温暖的棉拖,蹬着拖鞋啪嗒啪嗒进了浴室。
洗漱完毕,换下睡衣,他用手指梳理着微湿的发慢吞吞走出房门,才进大厅,就被人从身后抱个正着——不,按照这力道,用“撞”字可能更恰当点。
后背处莫名袭来的巨力让他不禁前冲两步,直到抵着沙发靠背才勉强站定。与此同时,一双手臂如铁囚枷锁般环抱上来,死死箍住他的腰身和肩膀,力气大到勒得他骨头隐隐作痛。
“安室透。”琴酒使劲拍了下他的手,面无表情地说:“松手,杀猪都没有你勒得紧。”
话音未落,一颗脑袋搭上他的肩头,安室透睡眼惺忪地赖着他,不知道是不是智力方面还童,把他当成了儿时心爱的大抱熊。
琴酒在心里毫不留情吐槽他几句,然后尝试着掰开他的手臂。但他抱得实在太紧,以琴酒现下聊胜于无的身体素质,根本挣脱不开。
于是他忍了足足……二十秒,然后屈肘用力顶在安室透腰腹,这才让他吃痛退开。
“大清早的发什么疯?”琴酒揉了揉被勒得生疼的侧腰,没好气地问。
安室透扶着前额沉默不语,又甩甩头,好像一台经年失修的老电脑努力清理冗余垃圾文件,半晌过去才脱离半梦游状态,彻底清醒过来。
“抱歉,昨晚做了个梦,梦境过于逼真,所以一时分不清真实和虚幻。”
安室透长吐一口气,嘴上说着做梦,眼神中却充满坚定,仿佛深信那并不只是梦,而理应成为现实。
“房东。”他上前一步,正好把琴酒逼近自己和沙发靠背之间形成的夹角,“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该做了同一个梦?”
两人身高相当,安室透的姿势虽然占据了主动权,却并未给琴酒带来太多压迫感,只不过因距离过近,所以不可避免的显得暧昧。
琴酒仔细回忆了一下“梦”的内容,斟酌着答道:“也不一定,可能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比如工作。
安室透一意味深长地扬眉,像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似的高兴:“原来房东真的也做'梦'了。”
“……”
琴酒懒得与他打哑谜,大早上的饭不吃觉不睡跑来演谜语人,想想都觉得胃疼。
于是他伸手抵住安室透的脸将人推开,开门见山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听到这话,安室透也不装了,笑眯眯地上前搂住他:“房东,我们像'梦'一样交往吧,这次不是异地恋,可以不用当假期恋人了。”
果然啊。
琴酒早猜到他会有这么一出,却没想到他这么直接,都不花点时间消化一下穿越的事,就着急忙慌地来确认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