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他的位置相比其他帐篷比较偏,却正好能看到琴酒的侧脸。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坐在众人簇拥之间,身旁有朋友,有恋人,潇洒快意,无烦无恼,真……令人羡慕。
  “我们追寻的不过是另一个人的爱,一股悸动、一个眼神、一个碰触、一支舞, 凝视一个人的双眼,点亮一整片天空……”
  耳机里传出电影的经典台词,真实到仿佛在指名道姓描述赤井秀一的心情。但他再没有任何时候比这一刻更清醒地知道,他要追寻的那个人、那股悸动、那道眼神,都已经不存在了。
  其实……早就不存在了。
  电影还在放, 风吹过枯干的枝条,发出沙沙轻响。
  赤井秀一斜倚在帐篷上,不知不觉困意上涌,就着这个姿势睡了过去。
  另一边,琴酒睡过一轮后加入游戏,正与新一针锋相对口角锋芒,为了得到场上最后一个人的支持,两人吵着吵着仿佛要打起来,气氛一时非常古怪。
  这时, 新一忽然打了个哈欠。
  这个哈欠不仅打断了他的观点输出,还打破了周遭的奇奇怪怪的气氛,漫天的火.药味好像被一阵狂风卷走, 顿时天朗气清。
  “你困了?”琴酒挑高半边眉毛,“我们吵得一路火花带闪电的时候你还能困?心里藏了一片星辰大海吧?”
  《高情商》
  “抛开你的内容不谈,我赞同你的说法。”新一摆摆手,眼中也露出几分疑惑,“不吵了,这局结束就睡吧,我真有点困了。”
  话音未落,刚刚还在快乐围观的人也纷纷打哈欠揉眼睛。倒不是他们配合演戏驴琴酒,而是真的觉得困。
  “什么情况?这座山有催眠buff吗?”快斗咕哝着摸摸鼻尖,“诶,白兰,你平时不是都熬到两三点才睡的吗?怎么也这么早就困了?”
  白兰捋了捋头发,语气轻松:“无所谓啊,我又不在意熬不熬夜。困了就睡,不困就继续浪,人生嘛,越简单越好。”
  说完,他拍拍快斗的脑袋,把他的呆毛压下去一点,然后蹦跶回自己的帐篷里,睡袋一卷,闭眼入睡。
  快斗挠挠头:“……啊,听起来像是头脑足够简单就能做到的事。”
  白龙的帐篷就在琴酒和安室透的双人帐篷旁边,他钻进睡袋,看了看旁边的琴酒,小声说道:“哥,晚安。”
  琴酒伸手揉了他头发一把:“晚安,做个好梦。”
  白龙眨眨眼,几缕碎发调皮的翘起,让他认真思考的表情也变得呆萌:“嗯,一定是个好梦。”
  或许是真的十分困倦,众人躺下后,很快就睡着了,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一声比一声平缓绵长,反而是琴酒睡不着。
  他的双手枕在脑后,稍微偏过头去,就见安室透半个身体都歪到他这边来,也已经沉沉睡去。
  “我有不好的感觉。”琴酒皱了皱眉,“现在想想,以的场静司不择手段的做事风格,他会单纯只为演一场戏而演戏吗?还有最后那句承诺,细究起来也怪怪的……”
  说着,他轻轻按揉太阳穴,脑海中忽然闪回梦里的片段,灵光一闪。
  “难道……他在我身上做了手脚?”
  琴酒翻了个身,犹如咸鱼翻面,并没有因为察觉这一点而有任何紧张感。
  “的场静司,别让我发现你动了什么手脚,不然这顿毒打……”他缓缓闭上眼睛。
  你是非挨不可了!
  ……
  “只要让我再见他一面……”
  “是梦也好。”
  琴酒倏然睁开双眼,心头像压了一块巨石,隐约传来沉而痛的错觉。
  “公子。”
  房门被人敲响,温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一道剪影随即印在浅色的屏风上。
  公子?
  琴酒心下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拖着宽松的衣袖坐起身,张口道:“进来吧。”
  一开口,他便愣了一下,这嗓音与他在梦里听到的“自己”的声音几乎完全相同,有着低沉而瑰丽的质感,每一个音调都平和优雅。
  这声线与他相似,但发音和措辞习惯却与他截然不同。
  “公子,该洗漱了,一个时辰后您有一场妖怪退治,需提前准备,时间不多了。”
  温和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打断了琴酒思绪,他诧异地抬头,猝不及防之下看到了安室透的脸。
  “你!……”琴酒一惊,脱口而出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室透一怔,像被责骂了似的低头问:“公子何出此言?我是您的侍从,自然该服侍在您的身边。”
  “……”
  琴酒眉头微皱,从头到脚快速地将他打量一番,发现他身穿浅蓝色和服,梳着利落的高马尾,活脱脱一个古代侠士的模样。
  他立刻反应过来不对,收起了惊讶神色,沉着脸说:“无事。吾方才做了一个逼真的梦,应是睡迷糊了。”
  “便是做梦,公子梦中亦该有我。”安室透仍低着头,却抬眼去看他,谦卑的话语藏不住张扬的语调,“若无,便算我失职。”
  “……倒也不必如此苛责自己。”琴酒淡淡地说着,下床穿上木屐,绕出屏风。
  安室透快步跟上,服侍他洗漱和更换衣服。
  一连串动作下来,琴酒发觉自己对这具身体的掌控非常顺畅,并且在不刻意改变的情况下,他的行为举止都会遵循新躯壳的本能,而非他本身的习惯。
  这样也好,不容易露馅。
  因为要出门退治妖怪,琴酒换了一身狩衣,安室透原本想给他戴上帽子,却被他以影响行动为由拒绝了,最后也只挽起发髻,用一根长长的乌木簪别住。
  从房间出来,微冷的风吹响檐下的风铃。
  琴酒伸手接住一片远处飞来的落叶,再抬眼,沥沥雨帘垂挂长廊,灰色的天铺向远方,带来不好的压抑感。
  “吾问汝两个问题。”他看着远方蒸腾的深色云气,身体本能告诉他那是妖气,面上却不露分毫端倪,反倒跟安室透闲聊起来。
  “公子请问。”安室透点点头,除了称呼,举止随意得越发没有侍从样子。
  “第一个问题,吾唤何名。”琴酒从怀里取出折扇,轻敲胸口,“第二个问题,汝唤何名。”
  安室透眼神一闪:“公子是在考验我的忠诚?侍从不能直呼主上名讳。”
  琴酒摇了摇扇子:“无妨,吾恕汝无罪。”
  安室透勾了勾嘴角,笑意一闪而过:“公子名唤源赖光,而我……我叫安室透,是您的侍从。”
  这话一出,琴酒大概就明白的场静司对自己做了什么手脚。
  “吾曾听过一个故事,叫黄粱一梦,出自某个古老国度,颇有警世之意。”琴酒旋身面向他,折扇在他额头轻轻一戳,“莫要沉溺啊。”
  安室透抓住他的折扇,微微笑道:“当然。”
  妖怪退治安排在京都郊外的一座小山上,这里是源家的私产,平常用来植树造林美化环境,顺便给族中子弟一个附庸风雅的去处。但必要时候,也能用作其他用途。
  比如此刻。
  琴酒做足了会看到很多熟面孔的准备,才走到山上,结果心理准备拉满也挡不住看到白马和白兰时产生的无语。
  这两人都做阴阳师打扮,只不过白马站在一旁画符,而白兰单手扣住妖怪的脖子,将缚妖锁链套到它身上,再以脸朝下的姿势把它按到坑里。
  琴酒当时就觉得这场退治有自己没自己都无所谓了。
  “公子。”
  一张符画完,白马优雅地放下毛笔,施施然起身向琴酒行礼,一身源氏独有的风雅贵气。
  相比之下,白兰就要“粗糙”得多,他困住妖怪后小跑到琴酒身前,伸手扒拉了一下琴酒发簪上的穗子。
  “啪——”
  安室透毫不客气地拍开白兰的手,煞有介事地说:“放肆!不可对公子无礼!”
  白兰歪了歪头:“安室啊,我平常都是和公子这么相处的,以前你都没说什么,今天怎么反应这么大?”
  “……以前不想管,现在想管了。”安室透冷着脸挡到琴酒前面。
  “无趣,你眼里除了光公子还有什么?”白兰咕哝了一句,脚踏玄步连连后退,“不与你们说了,我去找其他妖怪玩玩,最大的一尊便交给公子你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跑没影了。
  许是察觉微妙氛围下的一丝怪异,白马出声打圆场道:“公子莫恼,他一向玩心大,非是有意冒犯。”
  “吾已习惯了。”琴酒轻摇折扇,一派高深莫测,“汝之符箓可已完成?若完成,便去助他,以免他闹出马失前蹄的笑话来。”
  “是,吾这便过去。”白马稍稍躬身行礼,拿起刚画好的符箓收入袖中,快步追上白兰。
  看来这两人没有自我意识,但性格都没变。
  目送两人离开,琴酒做出判断后,保持着“光公子”优雅的仪态环顾左右,确认人人都在为之后的妖怪退治做准备,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状况,才像将军卸甲一样除去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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