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嗯嗯,然后呢?”
  “然后我打败了他们,创立了自己的公司,并在三年内收购了顾氏。”
  “……”
  “就这样?”“就这样。”
  楚惊蝶眉毛一抽,有些不甘心:“没有什么其他要说的吗?比如你是如何在险象环生中杀出一条生路、如何以铁血的手段扫除一切障碍、如何一步一步夺回荣耀的王冠——”
  “没有。他们都太蠢了,处理起来易如反掌。”
  ……好吧。
  见人郁闷,顾明莱摩挲了下指尖。夜晚到底是情绪放纵的主场,思及自己这一整天的狼狈和对方的游刃有余,她忽地勾了下唇:“阿楚,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轻易招惹一个睚眦必报的商人。”
  任务员于是再次为那个亲密的称呼愣神,可乐气泡自喉咙顶到上颚,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比得上一个少年人暗中怀揣着的、不为人所觉察的爱情。”她看着她,清冽的大吉岭花香模糊了靠近的动作:“因为它不抱希望,低声下气;曲意逢迎,偏偏又热情奔放。”*
  咕嘟。楚惊蝶听见心脏里有气泡在翻涌,她后知后觉对方是在念电影中的台词:“莱莱——”
  “阿楚,你对我怀有这样的心情吗?”
  在看到我不得不为你而流的泪水时,你的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女孩抿了抿唇,终于感到有情绪的怪兽盘踞在了心脏上空……而顾明莱如此淡漠。她是如此淡漠地望着自己,眉眼间的嗤弄仿佛在说:看,你就是如此下流。还要怎样粉饰自己的欲。望呢?我已将你看透。
  如此赤。裸的,如此肮脏的,楚惊蝶心底深处蛰伏着的——
  “还是说,你至始至终都无法对我坦诚呢?”
  侵略啊。
  楚惊蝶几乎要叹息了。我们莱莱真聪明啊,她呢喃着,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蒙骗他人了:“可对自己的未婚妻抱有冲动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
  “只是这样靠着你,我都快要动情到无法自抑了。”
  顾明莱心头一紧,忽然发觉试探楚惊蝶是个完全错误的决定:“你——”
  “好可爱,明明讨厌我却又没办法的样子……”
  “可爱死了。”她扣着她的指尖、不够。只是这样还不够,她便又带着那份体温去探颈上被拧出来的掌痕:“这是莱莱留下的呢。”
  “我把它纹下来好不好?让它和我的蝴蝶待在一起……”
  你疯了。顾明莱平静地将她的脑袋推开,她当然察觉到扣在腰间的那只手有多火。热,一如对方眸底的潋滟春色:厚重的、深刻的、燎原山火一般在血液里蜿蜒着,非要吞噬些什么似的烧得人脾肺都发疼了——
  “姐姐,我喜欢你呢。”
  女人抗拒的手指一顿。
  “喜欢你,好喜欢你啊。莱莱也喜欢我好不好?要是莱莱也喜欢我就好了,拜托请喜欢我吧……”
  她吻着她的掌纹,她用那样委屈的眼神——
  “莱莱,没有你的喜欢我会死掉的。”
  ……就好像,她真的已经死过无数次一样。
  顾明莱被这样的念头击中,转瞬又觉得是自己异想天开。她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对方的额,过高的温度证实了她心底的猜测:“楚惊蝶,你发烧了。”
  “……嗯?”“你需要去医院。”
  医院?
  下意识地,楚惊蝶瘪起了嘴:“不喜欢医院。”
  “姐姐,我们不去医院好不好?”“所以你想让我第二天起来给你收。尸么。”
  什么嘛。女孩不满地顶了顶她的肩膀,哼哼唧唧跟个小狗似的:“我说你一直都是这么关心人的吗?”
  “我只是不想在社会新闻上看到自己未婚妻的名字而已,就像某人说的——”顾明莱一把揪住那只试图溜走的蝴蝶,私人医生的电话已经拨通:“有损顾家继承人形象。”
  还记着呢。
  任务员便叹了口气,妥协般地倒进女人怀里。不存在的泪水被月光融化了,像冬日晒干的第一层雪:如同此刻的楚惊蝶。她看起来如此平和,抛却乖戾、在认真爱——可没人知道她见鬼的喜欢从何而来。
  没有我就会死吗?
  那你还是去死好了。
  -
  北都大道,医院。
  “状况良好,稍微有点热伤风,平常多注意。”纪羽看了眼手里的报告单,目光透过金丝边眼睛瞥向病床上的人:“另外,这已经是这个月第10回 了。”
  “小祖宗,您可别折腾我了。”
  祖宗本“宗”心虚地偏过头,转而对上顾明莱若有所思的视线。她看起来并不在乎自己的未婚妻为何与旁人如此亲密,决绝离去的模样让一个小病号的心悄悄地碎了——
  “莱莱!”
  望着那道顿住的背影,楚惊蝶眸底极快地掠过一丝阴郁:“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哦。”
  约定……?
  窥探到女孩眸底的眷恋,纪羽喉咙紧了紧,再抬起头来是已恢复如常温柔。医生挂着和煦的笑容走到了她跟前,然后是弯腰、俯身、指尖痣缓慢而强势地贴上对方的额角——啪嗒,一个脑瓜崩。
  “呃嘶!你干嘛!”
  “这会儿不喊我医生姐姐了?”
  楚惊蝶一噎。
  “小楚,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她打量着她又单薄不少的背脊,谴责几经辗转最终寥落成叹息:“‘保证绝对不会再让自己受伤’……嗯?”
  “只是发烧的话,不算受伤吧?”女孩咕哝着,忽地伸出手去寻颈上的掌痕、这般冷。惨白指尖下的暴力印记这般寒冷,可血与肉的触碰却又如此灼人,仿佛那些难言的欲求都被一同吞咽进腹里、直至那蝴蝶翅羽都染起了爱。欲——
  “莱莱在意呢。”她笑,缱绻爱意流淌至眼角眉梢:“纪羽,这不好吗?”
  如果只是流血便能博得心上人担忧,那她甘愿用玻璃划开喉咙。
  “……楚惊蝶。”
  清晰的、凉薄的、呢喃。这似乎是纪羽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喊她的名字,字音凌厉如同悬崖上扯着的风,恍惚中掀起翩翩汹涌——
  “要是你为她自。残的话,我会打断你的手脚哦。”
  楚惊蝶下意识抖了抖,一句“你在开玩笑吧”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半路夭折:“不是玩笑哦。”
  “如果小楚非要胡闹的话,我是真的会把你的骨头都敲碎的。”纪羽揉了揉她的脑袋,那双狭长眼眸往下坠着,仿佛阴狠的蛇类:“我是医生呢,绝对不会让小楚难受的。”
  “反正都是吃苦头而已,也没差吧?”
  没差……个鬼啊!我的痴汉是演出来的,可你的病娇一定是真的吧,是吧是吧?!别再危险发言了啊喂!
  “噗嗤。”
  清浅的笑意、断断续续从身侧传来。楚惊蝶愕然地循声望去,却只看到女人得逞地笑开来:“抱歉,小楚实在太可爱了,没忍住多逗了一下。”
  “当真了?拜托,党和人民都看着呢。”
  楚惊蝶:……
  她翻过身去里不说话了,反倒让对方的胆子大了起来。医生用粘稠的目光描摹着她的脖颈,似乎那下颌的弧度还历历在目,耳旁的黑痣也历历在目,还有锁骨、以及锁骨上蓝色的筋脉和被侵略的肌肤——
  啊,是了。
  是“侵略”这样令人不快的字眼。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这人是以怎样的姿态向对方乞诉,翅羽般的肩胛颤抖着、摇晃着,春色倾覆间满是短音急促与怜人的楚楚……我的蝴蝶。我那贪恋他人体温的蝴蝶。
  于是在关上病房门的那一刻,纪羽久违地思考起了一个困扰自己已久问题——
  是不是只有折断了蝴蝶多情的翅膀,才能独自拥有她始终如一的甜蜜呢?
  -
  阳光渐渐地暗下来、在不为人知的领域。楚惊蝶暗中窥伺着逐渐空荡的房间,那幽潜于爱河之下的暗礁终于显露出水面。
  【阿楚,还好吗?】
  【……】
  她沉默地别过头。她实在厌极了那些单调的灯光和刺鼻的味道,就好像很久之前已经在医院待够了一样……然后她抬起眸,看向镜子自己的那张脸。
  苍白,瘦削。脊柱刀片般贯穿了身体,偏生五官生的艳、太艳了。
  鬼一样孱弱。鬼一样冰冷。
  她于是扯了个笑出来,那点若有似无的阴郁也就散了,只剩张扬到过分的乖戾。这是一张不甘寂寞的脸,她想,唯有烈酒和鲜花能浇灌出它的热烈。
  可惜我不喜欢酒精,也对鸢尾过敏。楚大小姐有多喜欢鸢尾呢?大概是只用鸢尾调的香水,只吃和鸢尾有关的少量食物,就连车载香薰都是这股腻人的香味……可是阿楚,楚惊蝶,时空局快穿部的4136号任务员却讨厌鸢尾、憎恶鸢尾。
  【宿主不用每天吃抗敏药了。】六六声音小小的,有些心疼又有些难过:【人设禁制解除后,阿楚就不用再费尽心思扮演“楚惊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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