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女孩略显迟疑地点了点头,慢吞吞地将手伸了出来——“小楚!”
就是这一刻,纪羽目眦欲裂地想,也许这就是最痛苦的时刻:它先于痛苦而来,甚至超过痛苦本身。“回来。”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楚惊蝶的脸,“回到我身边来……”
“你想都别想!”虞棠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二人之间:“我不会再任由你这个疯子伤害她了。”
“如果你还要执迷不悟的话,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纪羽唯有沉默。如果说楚惊蝶是善于矫饰语言的骗子,那么自己一定是天底下最出色的伪装师。她藏好了所有卑劣以将自己塑造成高高在上的掌控者,山穷水尽后便袒露出无辜妄图借此将人钉死在忏悔的祭台上——如今被人戳穿了面目,她完美的纯良便也四处漏风了。
早已注定的结局还有争取的必要吗?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忽地垂下眸来深深看了女孩一眼:那样平静而淡漠的、仿佛素昧平生的一眼。“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你也认为这份爱是负担吗?
虞棠皱了皱眉,也偏过头去望着楚惊蝶的脸。“真正的爱不会引来那么多眼泪。”女孩默不作声地拉开距离,“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这样啊。
“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尽头处有一个绿色电话亭。拨通12356后会有人带你们走,至于信不信随意,最后——”
难得一次、纪羽不带犹豫地背过了身。
“小楚,生日快乐哦。”
第49章 我是为了你存在的。
不对劲。
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
楚惊蝶抿了抿唇,趴在虞棠背上越想越觉得那句突如其来的祝福诡异。不会出什么事儿吧?她合理地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对方自然也怀着同样的顾虑,但是当下关头又实在想不出万全的对策……“阿楚!”
竭尽全力的、倾尽所有的嘶吼从不远的地方传来,顾明莱呼吸急促地站在石阶上。她的双腿不再因短距离的奔波而战栗、头脑也不再因长时间的焦虑而眩晕。她定定地、定定地注视着任务员的眼睛,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来的可真及时啊。”
“大总裁。”虞棠不情不愿地后退一步,阴阳怪气地将身上的人护紧了些:“差一点就赶上了呢。”
顾明莱连鼻尖都红透了。她忽地俯下身深深地、深深地朝对方弯下了腰,字里行间尽是失而复得的情绪:“虞小姐,谢谢你。”
谢谢你找到她,谢谢你保护她……楚惊蝶拍拍身下人的肩膀示意自己要下来了,巍巍站稳时对上爱人潮湿的眼睛:短暂分离的几小时都浸泡在泪水里,深刻的无力被模糊成压抑。曾经死别的记忆支离破碎地扎根于心,每一寸都写满了自己怪自己……世界也因你分作两半了、亲爱的。*
虞棠于是感到没劲。但凡这人的态度更恶劣一些,她想,那我便有理由救阿楚于水火了。我有什么样的依据谴责你呢?只是察觉到两人眉间的酸楚,她便知道这场破碎的婚姻之后别有隐情了。
又白费力气啦。她瘪了瘪嘴后退几步,毅然转身时像在掩盖自己软弱的表情:“你先带她离开吧,我去看看纪羽。”
“可你一个人——”
这就足够了。“哪怕是为了回应这份来之不易的担心,”虞棠颇有些得意地碰了碰女孩下意识探过来的指尖,“那我也非去不可。”
“阿楚,就当我是去践行一份为你而生的英雄主义好了。”
-
楚惊蝶曾不止一次说过“死掉就是什么也没有了。”
那些纯粹明亮的爱、那些阴郁潮湿的恨、那些了不得的踉跄与苦涸……血液流干后就什么都不剩了。
顾明莱一直铭记着这句话。曾经的惨烈让她不敢再轻易谈起关于死亡的字眼,却暗暗发誓从今往后要保护对方不受一分一毫伤害——可是现在。可是就是在她下定了决心的现在。
“莱莱。”蜷缩在床上的女孩宽慰地揉开了她的眉头,被紧急处理过的脚踝散发出药酒的清苦:“我没事啦。”
“高兴一点嘛。”
女人便艰难地扯了一个笑容出来。寂寥的大吉岭茶一点一点在鼻腔蔓延,楚惊蝶情不自禁地摩挲起对方的掌纹,从低处探来的视线无端透出几分怜惜的情义:“莱莱,你很不安吗?”
“那些人都在说你无故退婚的事,舆论应付得很吃力吧……可明明不是这样的。为什么要在发布会上说那些话呢?明明只要像从前那样保持沉默就好了……”
怜惜的、温柔的、吻。顾明莱俯下身去不断亲吻着她的眼睛,簌簌落下的睫毛被唇瓣轻含着掠过时就像是在哭泣:而她也确实快要哭了。楚惊蝶其实很不愿掉眼泪的,偏偏这个人是如此悲伤,密密麻麻缠好的纱布搞得自己多凄惨一样——
“正是因为我过去沉默了太久,你才会被这样欺负呀。”顾明莱掀开被褥躺在了她身边,眼底的懊恼好直白:“阿楚,我既不感到不安,也不感到后悔。”
女孩将身体往后撤了撤,为她伸来的双手留出了一个恰好可以拥抱的位置。
“我啊,这些天梦到了很多奇怪的事情。我梦到自己生活在另一个世界,梦到我们素不相识的前半生,梦到车祸……我梦到我是为了能够重新苏醒才来到这里。”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楚惊蝶当然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知道真相的你会恨我吗?女孩略显不安地哆嗦着,长此以往的愧疚生生撕碎沉默:“对不起——”
“抬起头来,阿楚。”
任务员肩膀一颤。太过深刻的自厌化作利刃挑穿了背脊,她驯顺地仰起了额颅,哪怕掌心掐出血痕、哪怕嘴唇止不住颤抖……“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救你是我自愿的呀。”
不。不是的。
“真正感到抱歉的那个人是我才对。擅自的好意让你苦恼了吧?”
不是你的错。该死的那个人明明是我——
“别觉得亏欠我什么,阿楚。你已经用爱将那些眼泪还清了。”顾明莱轻轻揉开她痉挛的指骨,哀伤的眸底流露出温柔的颜色:“我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努力,也不过为了重新遇见你而已。”
“你甚至可以相信、你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所以再珍惜自己一些好吗?”
——【她能出现在这里,只可能是因为心有所系。】
“我是为了你存在的,如果没有你的话,一切信念都会崩塌的。”
——【总有人会为了欲。望奉献出自己的灵魂的、楚惊蝶。】
楚惊蝶怔住,眼眶酸涩之际恍觉得自己爱上了一个笨蛋:很笨很笨的笨蛋。她忽地抬起手来捧着她的脸——也许是她的心——第一次这样仔细阅读女人温柔定格的表情:这样坦率到毫无保留的爱呀。你让我变得好可怜自己啊,她心软地哽咽着,却深知顾明莱不会让她为此而毁灭、因为这个人情愿自己毁灭也不会让她痛苦半分。
你知道我也是为了能够见到你才重新站在这儿的吗?她探过头去贴住了她的眉骨,从窗外袭来的晚风带来了遥远的、独属于天空的气息……“好冷。”
“莱莱,好冷啊。”
对方抿了抿唇,如她所愿地收拢了双臂:“现在呢?”
“再近一点。”
“这样?”
“再紧一点。”
“阿楚会被压扁的。”
“那就变成蝴蝶飞走好了。”
幼稚鬼。顾明莱又将人抱紧了些,暧昧的大吉岭茶同少女的清甜长久地纠缠在一起,不出几息便将胸腔占据——“我都知道的,可是有你呢。”
好乖。
“再多爱我一点好不好?我会因为这份爱而变得更在乎自己的。”
怎么能这么乖啊,我的女孩。
顾明莱满足得心脏都要发出了叹息,清秀鼻翼从左侧蹭到女孩的右侧、再从右侧滑回到左侧……逗弄过头的后果就是被调皮小狗嗷呜一口咬住了。
“我们很要好对不对?”
“对。”我们很要好。
“我们很般配是不是?”
“是。”我们很般配。
——我们天生一对。
真好啊,真好。楚惊蝶抿着唇压不住地笑了起来,毫不犹豫坦白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快:这样爱我的你真好。这样绝不隐瞒的亲昵真好。
这样的时刻能有你在我的身边、真真好。
-
当看到那道被蓄意破坏的门锁时,虞棠心里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纪羽!”她远远地呼唤起对方的名字,冷香炉灰般骨白的衬衫在风中翻飞:“听到了就回答我!”
无人响应。
她焦躁地锤了下围栏,在嗅到那股近在咫尺的糊味后毫不犹豫地加快了步子。蛰人的忧虑混着“要是再不滚出来我就拧断你这混球儿的脖子”的愤怒胀满了她的心,虞棠二话不说踹开了挡在跟前的玻璃门,视线在触及那齐刷刷转过来的三张脸时悬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