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秦菲坐在简柠左手边,看她一眼,意有所指说:“看来经过上次的事,真姨面子给你了,里子没有。”
又轻笑,“不过今天这事的症结还在砚时身上,他若是完全无意,也没人会吃力不讨好。”
这话一针见血,简柠心口蓦地一堵,没有搭话。菜品陆续上桌,她也没再关注几人,安静吃饭。
操持今晚宴席的主厨姓孔,在南城极有名气,都是老派的硬实力,从年轻时就是南城富人区争抢的私厨,十多年前自己创业当了老板,如今在南城已经开了三家酒楼,专注传统本帮菜,人气居高不下。
如今能请得动他亲自操持的人家不多,许家每年是惯例,有身份认可,也有情分加持。再一个是秦家,秦方慧近几年似乎也热衷上南城本帮菜,每年初二都会在东郊桃花源的园子里摆上一桌。她发过微博,说是等女儿回家,菜品跟许家家宴并无二致。
简柠正喝汤,听一位隔房的表姑问孙柔:“砚时结婚快三年了吧,还不准备办婚礼?”
“这得看砚时的意思。”孙柔笑说,“现在的年轻人不比我们当年注重仪式,非说婚礼是繁文缛节,办给别人看的热闹,又累又麻烦,没意思极了。”
“哟,话可不能这么说,普通人家也就算了,你们家不办,不知道的还不踏破门槛?”表姑恭维着,看一眼简柠,皮笑肉不笑问,“柠柠也该劝劝砚时。”
这话说得过火,让新娘子劝新郎办婚礼,不明摆着是男方不愿意娶,女方逼嫁吗?
简柠笑笑说:“我们已经在准备。”
表姑追问:“日子订好了?”
简柠:“还没有,砚时说交给西柠公关负责,方案还没做好。”上次林恬恬生日,许砚时是说过这话,她不算骗人。
表姑见她从容不迫,脸上还带着几分娇羞喜悦,料想她也不敢大庭广众的撒谎,干笑两声,连说是好事,转头就恭喜孙柔好福气,办了婚礼,就等着抱孙子了。
这等于当众打了孙柔的脸,简柠开口前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但比起让孙柔不高兴,她更不想自己丢脸,尤其还有赵斯羽在场。
孙莹真跳出来添油加醋:“所以我说还是生女儿好,儿子小时候再粘人,娶了媳妇都得忘了娘。下午我来的时候,砚时就非要出门接柠柠,明知道会赶不及,也要陪着一起,两个人感情是真好。”
听到这话,孙柔脸色又沉了一分,不太高兴的觑了眼孙莹真。
孙莹真全当没看见,笑吟吟嘱咐简柠:“不过柠柠要谨慎,如果婚礼前怀孕,穿婚纱就不美了。”
简柠笑笑:“真姨多虑了,这方面,砚时有分寸。”
饶是领教过她的嘴硬和厚颜,孙莹真心头依旧窝火,皮笑肉不笑道:“那就好。”
酒过一巡,许婉容突的问赵斯羽:“上礼拜你在锦绣坊挑的料子到了吗?”
“昨天到的,今天上午已经过去量了尺寸,说年后就能拿到。赵斯羽展颜,笑意盈盈,“多亏了砚时,要不然不会这么顺利。”
简柠本在跟大伯的女儿许施薇说话,听到她提起许砚时,神色微变。
许婉容看到了,继续说:“那料子适合你,锦绣坊段师傅的手艺,圈子里谁不夸一声好。”
赵斯羽:“这也要感谢砚时,段师傅之前都拒绝我了,要不是他帮忙美言,定然不会改口。”
“他既跑这一趟,这点举手之劳算什么。”许婉容见大家都被话吸引过来,笑着补充说,“我那天过去定旗袍,看到砚时在,还以为是跟柠柠一起去的。”
这话实在欲盖弥彰,锦绣坊远在老城区,是一家几代传承的裁缝铺,老派布庄老派手艺,以定制中式礼服和旗袍闻名,不少明星名媛都是常客。
重点是,他们只做女装。
简柠没去,许砚时却在那里,还有另一个女人,单就这三点,就足够让人遐想。
简柠握着拳,指尖微微发凉,她不愿怀疑,却忍不住难受。
孙莹真见状笑说:“斯羽就是太客气,砚时跟你高中同班,这么多年的交情,段师傅再忙也不会拒绝你。”
段师傅既是锦绣庄的老板,也是传承人,要预约他的档期,至少提前一个月。赵斯羽今天才量尺寸,年后就能拿到,确实是卖了很大的人情了。
孙莹真话音落,立刻有人惊讶:“原来赵小姐跟砚时是高中同学?”
赵斯羽说是:“其实我们初中也是同校,当时他是校篮球队队长,还同时参加了数学竞赛组和物理竞赛组,我在广播站经常念到他的名字,几乎每次都是第一名。”
表姑说:“砚时从小就很优秀呢。”又看简柠,“那你跟柠柠也认识了?我记得柠柠跟砚时也是高中同学。”
赵斯羽还没搭话,她旁边的周幂嗤笑一声,轻蔑道:“他们只是同校而已,当时二表哥跟斯羽姐姐在尖子班,二表嫂的成绩根本够不上。”
她这话一出,众人的好奇心瞬间被挑起,纷纷追问细节。周幂仗着年纪小,再口无遮拦也没人怪罪,加上孙莹真跟许婉容在边上时不时补充一两句,实情当然是实情,但掐头去尾,再结合刚才的话,很难不让人多想。
正房内烧着地龙,室内温暖如春,简柠感觉到热,后背渐渐有了层层薄汗。
她看到秦菲同情的觑了自己一眼,转过头唇角却又带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意,而孙柔始终冷眼旁观,放任这一场闹剧。
她一时心凉如水,如坠冰窖,心中明明有计较有手段去对抗,却在这一刻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疲惫和失望。无论旁支亲戚怎么想怎么做,都没有许家本家的态度更伤人心。
简柠很想任性离席,任何借口都好,被嘲笑落荒而逃也行,总好过这样被凌迟式的活剥强。
她刚要开口,坐在旁边的许施薇突然说:“所以这是应了一句话,没缘分的人认识多年也只是认识,真爱多是一见钟情,就像二哥跟二嫂,从相识到结婚也就一两个月。”
见一桌人的目光都投向自己,许施微笑嘻嘻补充:“去年过年玩游戏,我还问二哥为什么英年早婚,他说因为冲动,我问他后悔吗?他说幸好这辈子就冲动了那一次。”
说罢夸张的啧声,表面嫌弃,实则艳羡道,“他还说是唯一一次那样心动。要不是我亲耳听见,真的想不到二哥这种光风霁月的古板性子,还会说这么肉麻的情话。”
许施微这一席话如同给烧得正旺的火盆里浇了一大瓢凉水,刺啦一声,火焰尽熄,只余白烟袅袅。
几个亲眷不是不知道不该热衷刚才的话题,只是这人性的良善很多时候是因人而异。对贵人愈善,是带着奉迎交换好处,对下位者愈恶,是不在意看不起,用落井下石抬升自己的地位。
她们都知道简柠出身不好,孙柔都不待见,没必要给她面子,再仗着是长辈,放任自己肆无忌惮。
但许施薇开了口就不一样了,许家大房的独生女,父亲
和外祖父都身居高位,孰轻孰重,她们门清儿,不仅当即收了口,有嘴甜的还要跟着恭维两句。八面玲珑的人面皮就没有薄的。
只有周幂不服,哼声:“什么一见钟情,明明是有人耍心机算计来的。”
许施薇:“幂幂的意思是说二哥是傻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两三年都没醒悟?”
周幂不敢说是,嘴快道:“还不是斯羽姐姐不在国内,有的人趁虚而入。”
许施薇斜她一眼,硬话软说:“照你的意思,赵小姐现在回来了,情况就会改变?”
见她不敢答话,转而直视赵斯羽,问,“难道赵小姐也是这样想的?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不私下找我二哥,要杵在这里给我二嫂添堵,搅和我们家的团圆宴?”
这话十分不客气,赵斯羽一下白了脸,连忙否认:“我没有这个意思,我跟砚时昔日是同学,如今是朋友,今天是受了许爷爷的邀请,才跟干妈一起过来。”
她开始语气急切,越往后越义正言辞,好像是真的被冤枉,没有一点谦虚。
孙莹真连忙打圆场:“施薇误会了,斯羽是跟我来的,也是我的疏忽,不该起这个话头,让柠柠不开心。”
许婉容也说:“这怎么能怪你,我们开开心心聊天,说的都是事实,坦荡的人不会多想,只有做过贼才会心虚。”
她目光扫过简柠,却是说教许施薇,“施微,性子直是好事,也要懂分寸。你爷爷最重待客之道,你刚才的话是驳他老人家的面子。”
许施薇说:“姑姑说得对,但我猜如果爷爷知道刚才发生的事,一定可以谅解我的冲动。”
见许婉容面色黑沉,又撇撇嘴,嘀咕道:“我才不信爷爷会请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过来,爷爷不糊涂,别想偷换概念糊弄我。”
这一句无疑又是直接打了赵斯羽和孙莹真的脸,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许婉容同样气血上涌,桌上的气氛一时降至冰点,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