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她当时跟他同班,总觉得传言夸张,因为就算是他们这种彼此脸熟的同学,偶然校园偶遇,他也会冲她颔首,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谦和无比。包括婚后最初的一段时光,从陌生人成为合租室友,他也平易近人,不吝为她提供帮助。
  以至于她早就忘了他骨子里的矜贵傲气,以为教养来的谦逊忍让就是本性。但事实是,他真正生气的时候也会摆烂,什么狗。屁。涵养风度,对于讨厌的人,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腊月二十六,简柠前脚刚进家门,陈潼的电话就打过来,跟她说许砚时要出差,下午在公司不小心摔坏了腕表,让他过来取一块。
  小年夜的时候,许砚时说过年前都不会再出差,这会儿突然要去北城,简柠合理怀疑他是不想看到她。
  她没有细问,陈潼要走时,才后知后觉想起许砚时办公室是有衣帽间的,不止备有适合各种场合穿的衣物,备用腕表至少也有五六块,怎么会需要回家取?
  她心里一动,叫住陈潼问:“陈助,砚时除了让你回来取表,还有没有说别的?”
  陈潼说没有,简柠失落一秒,想了想又问:“他的表戴在手上怎么会摔坏?”
  陈潼说:“许总没说,大概是不小心,都只磕到了表带,已经送修了。”
  简柠皱眉:“都?磕到两块?”
  “嗯,昨天许总也让我过来取,李静提醒他上个月才买了块新的,没想到今天又磕到。”
  许砚时不是这么不小心的人啊,简柠想问陈潼,许砚时这几天心情怎么样,话到嘴边又咽回去。这种夫妻事,在外人面前不宜说太多。
  送走陈潼,她犹豫是否要给徐砚时打个电话,出差和摔坏表都是现成的由头,犹豫一瞬,最终发了条微信过去。
  简柠:【天气预报北城降温,比南城至少低七八度。】
  一分钟后,许砚时回:【所以呢?】
  简柠:【小心感冒。】
  许砚时:【我今年二十六岁。】不是三岁。
  简柠:“……”他看不出来,她只是想跟他缓和关系吗?
  她原本还想说后天下午去接机,怕又换来他冷冰冰的回应,只好作罢。
  那一头,许砚时等了许久没等来回复,自嘲的笑了声,将手机丢到一边。
  腊月二十七,许家受邀参加故交江家的团圆宴,江家世代根植航运业,不止国内,还拥有包括马六甲海峡在内的三条国际航运线,在南城豪门中也属塔尖。
  简柠去年去过,江家人低调,不喜捧高踩低,江太太跟江云念对她都很友好。只是去年林家也是座上宾,林家千金原本是孙柔最看好的儿媳人选,林太太对许砚时也极其满意,双方就差安排两人正式相亲,官宣订婚了,突然被她截胡,不止是孙柔不高兴,林家人对她也颇有微词。
  豪门聚会,人脉错综复杂,去年许砚时几乎全程陪着她,那些人都能找到空隙,不痛不痒漏些不中听
  的闲言碎语,何况今年她单枪匹马过去,受气的几率实在太大。
  会反唇相讥又如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背后一样被人诟病,得不偿失。
  简柠收到许家通知没犹豫,直接以工作为由婉拒,她知道孙柔肯定不高兴,会说她没规矩。但经过小年夜那晚,她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人的心捂不热,既然如此多点骂少点骂又有什么关系?
  刚好李悦琪家也是今晚团年,接到邀请,简柠欣然赴约。
  李悦琪爸爸是独生子,爷爷已经过世,李妈妈这边只有一个姨妈,家里亲戚不多,所有人围着一张大圆桌吃饭,其乐融融。
  怕李悦琪愧疚,简柠没跟她提微信被许砚时看到的事。李悦琪向来是表面劝分,实际劝和的路数,除了那晚气头上大骂了许家人,这几天明里暗里都是替许砚时说好话。
  简柠心里也明白,这件事细究下来,许砚时确实没多大错,赵斯羽的出现是有人故意,他没有跟她纠缠不清,还第一时间去找孙柔理论,撇清关系,光着一点就可以打败一大把拎不清的渣男。
  唯一可以说是错的,只是不爱她。
  但不爱一个人怎么可以算错?尤其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爱的契约,所有的契约都基于责任,她连苛责他移情别恋都没有立场。
  没有过分叨扰,简柠吃过饭就告辞离开,令她意外的是,等她回家,许砚时已经回来了。客厅的灯都亮着,包括落地窗外的露台,呈现出一种灯火通明的状态。
  她以为许砚时在露台,慢慢踱步过去,连开场白都想好,那边却没有人。倒是空置许久的鱼池里多了几尾鱼,不是之前几次养的锦鲤,有红有蓝,在珊瑚中穿梭,很漂亮。池边还多了两株梅花树,夜风袭来,暗香浮动。。
  简柠看池边摆着鱼食,忍了忍,到底没拿起来,转身往卧室走。
  许砚时房间的门开着,她悄悄看一眼,难得见对方没有工作,而是站在窗边往窗棂上挂一个红灯笼。不止如此,房间内还布置有其他新年装饰,看上去红火喜气,连带着男人轮廓分明的脸都变得柔和。
  简柠脚步顿住。
  当初他们结婚急,婚房买得仓促,许砚时工作忙,她不敢造次,装修都是交给装修公司负责,偏规整的简约风,奢侈都藏在细节里内。
  刚开始住进来,她总觉得家里又空又冷,跟许砚时人一样,充斥着高不可攀的距离感。也是这一年多,两人关系亲近些后,她按照自己的爱好添置一些软装,才显出几分温馨。
  前年过年前,她看到办公室同事都在网购年货装饰品,心动之余也跟着下单了一些。结果还没等到货,管家先送来一整套,比她买的更精致漂亮。
  她当即决定直接贴管家送的,自己买的拿回家给刘芳。但许砚时只让管家往大门上贴了一副对联,其余都让处理掉。他说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尤其室内贴的眼花缭乱看着难受。
  于是去年和今年,简柠都没有想过布置家里。
  没想到今年他倒主动买了。
  “要帮忙吗?”她走过去问。
  许砚时看她一眼,语气很淡:“已经弄好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明天才回来?”
  “提前忙完就回来了。”他说着,走回办公桌后坐下。
  简柠被他的冷淡刺了下,忍着鼻尖的酸意问:“今晚江家的晚宴……”
  “去过了,刚回来。”许砚时言简意赅,顺手拿起桌上一份文件看。
  简柠在原地站足一分钟,见他始终不肯抬头,一副不愿跟她多说的冷漠样,终于绷不住快步走出去。
  许砚时听见对面房间传来关门声,烦躁皱眉,将手中文件丢到一边。
  她对他就这么点儿耐心?
  他那天气到吐血,不需要哄的吗?
  简柠本还忍着泪,回房间见主卧内一片冷清,一点装饰痕迹没有,而外面连厨房和公卫都被许砚时装饰过,心里突然就委屈得厉害,又气又急。
  犟脾气上来,全化成压不住的冲动,咚咚咚又跑回许砚时房间。
  “许砚时。”
  她气势汹汹叫他全名,在他抬头看过来的一瞬,抬手将刚从厨房拽下来的一条“红鞭炮”扔到他身上。
  气愤说:“你怎么这么小气?你是我见过最小心眼的男人。”
  她说完也不等许砚时反应,转身冲回自己房间,重重关上门。
  许砚时弯腰捡起掉落地面的“红鞭炮”,怔怔看了几眼,蓦的失笑。
  简柠发了这通脾气,委屈虽然少了,心情并没有好一点。她宁愿许砚时对她凶,也不想面对他的冷漠。
  但其实,他们之间,她又有多少选择呢?
  选择都是给被偏爱的人的。
  要维持合约关系,得有自知之明。
  洗过澡,简柠躺上床,迷迷糊糊的,她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接着被子被掀开一角,许砚时躺了进来。
  不一会儿,身边的呼吸就均匀了。
  两人因为隔得不近不远,被子中间被拱起,不断有风灌进来。简柠感觉冷,不得不往他那边挪了点。
  但紧接着,许砚时又往他那边拉一点被子,中间依然被拱得漏风。
  反复几次,简柠被折腾得睡意全无,睁眼又闭眼,赌气式重重翻个身,由平躺改成侧卧,大力将被子往自己身下压。
  黑暗里,她听到一声轻笑。
  紧接着许砚时整个人和着被子都被她扯过来,还不及她反应,人已经被他圈进怀里。
  “刚骂完我小气,就来勾。引我?”许砚时声音带笑,却不是玩笑语气,有种喜怒莫测的戏谑,“跟谁学的?学艺不太精啊。”
  他们之间从未说过这种调情话,简柠感觉耳膜都被烫到,立刻反驳:“谁勾引你,是你抢我被子。”
  许砚时像没听到,下巴抵在她肩窝,薄唇紧贴,呼吸尽在她耳畔:“我不吃欲情故纵这套。”
  简柠本能想缩脖子,但没成功,侧头躲他一寸,没过脑问:“那你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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