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眼中酸涩异常,直到此刻,简柠才体会到劫后余生的踏实和后怕。
  如果宋嘉遇因为她丢了命,或者造成无可逆转的伤害,她该怎么办?就算她内疚一辈子,也于事无补。
  简柠低下头,眼泪无声漫出眼眶。
  许砚时蹲在她面前,拿着手帕想帮她擦,被她偏头躲过。
  四目相对,他在她眼里看到痛楚和拒人千里的冷寂。
  “简柠,昨天……”
  他想解释,简柠却伸手接过手帕,轻声打断:“谢谢你照顾我一整晚,我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似是怕他不信,她用手帕擦了眼泪,还给他时,冲他弯了下唇角:“去吧,你看上去很累,让护工看着我就行。花钱就可以尽的责任,没必要亲力亲为。”
  闻言,许砚时只觉心口如被巨石碾过,憋闷不已,又疼得厉害。有种把所有事情都摊开说清楚的冲动,但见简柠垂眸避开他目光,讳莫如深的拒绝模样,又生生忍回去。
  他了解她,外柔内刚,此刻平静只在表面,心里必定对昨天的事耿耿于怀,除伤心失望外,更多是不愿面对。或者没想好要如何面对。
  “我不累,你不让我陪,我也睡不着。”
  他不逼她,但也不能放任她独自伤心,“你先养好身体,其他事等你好了再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保持半蹲的姿势,目光不闪不避跟她对视,隐忍自持,温柔坚定,关切和心疼都藏在眼底。
  简柠鼻端蓦地一酸,如果不是昨天他推开她的动作太决绝果断,哪怕有一丝犹豫,她都愿意听他一句解释。
  她不搭话,他也固执不肯走,两人较着劲儿沉默,直到两小时后,简柠内急再憋不住。
  她本是要护工扶着去的,无奈身上太疼,每次抬腿都像是一次凌迟,坚持到半途折腾得冷汗直冒。许砚时看不下去,不顾她反对,果断抱去卫生间。
  宋嘉遇一直昏睡到中午才醒,睁眼第一件事就是问护工简柠的情况,转眼看到她就坐在床边,不置信的眨了眨眼,下意识撑手想坐起来。
  护工连忙阻止,用英文叫他不要乱动。
  简柠也急忙按住他小臂,安抚说:“师兄,你骨折了,别动。”
  牵扯到肋骨的伤处,宋嘉遇隐忍吸气,看清她坐着轮椅,反手握住她,急切问:“柠柠你的腿时伤着了吗?严重吗?其他地方呢?伤着没有?”
  “我没事,只有一点肌肉拉伤,你的伤严
  重很多。“简柠让他躺好,关切说,“你肋骨和小腿都有骨折,这几天可能会很疼。”
  “没关系,这点小伤我还受得住。”
  “谢谢你师兄,当时若不是你,我一定伤得很严重。”
  “举手之劳,你不必介怀,你当时就在我眼前,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拉你一把。”
  宋嘉遇笑了下,因脸色太过苍白显出几分孱弱,更有种谦谦君子的隐忍坚毅,目光却温柔,“只要你没事,我受这点伤不算什么。不然就算我安然无恙,也会内疚一辈子。”
  这一幕看得许砚时眼睛疼,心里更气,他能理解简柠关心“救命恩人”,这是应该的。她言行举止都不过分。但这男人怎么回事,抓着他太太的手不放不说,话说得比戏子唱得还动听,黏黏腻腻,叫人恶心。
  许砚时抬手握住简柠肩头,打断宋嘉遇的话:“宋律不必过谦,你救了柠柠,就是我们夫妻的恩人,这份情我记下了,日后必定加倍偿还。”
  宋嘉遇这才抬眼看他,微微一笑,却没有承情的意思:“许总言重,我跟简柠同事一场,帮她才是人之常情,谈不上恩惠,更无需您挂心。”
  宋嘉遇语气松快,似描述一件无关痛痒的本能小事,许砚时却感觉脸都要被打肿。
  他一个普通同事,尚且会豁出命保护她,他作为丈夫却推开她救了别人,有悖人之常情,猪狗不如。
  虽然理亏,许砚时也不想在简柠面前让对方得意,凉凉道:“夫妻一体,你帮她等同帮我,宋律不必推辞。”
  光说不够,手也从简柠肩头滑下,顺势牵住她手,妥帖说:“医生说宋律需要静养,我们别打扰他太久,你也该回去吃药。”
  他不动声色,手上力道却颇强势,简柠皱了皱眉,刚想问吃什么药,护工进来说当地警方来人,要录口供。
  昨天事故原因已经查明,第一个撞过来的人是因为嗑/药导致兴奋过度,才失控撞向她们。那人受了很重的重伤,目前躺在icu,有高位截瘫的可能。
  第二个人是因为被他吓到,躲避时慌不择路摔倒,才连累了简柠和宋嘉遇。
  根据调查结果,警方将事件定性为意外事故,并说会按当地法律对两位肇事者做出惩罚。
  既然是意外,也只能自认倒霉,一应后续有专人负责跟进,简柠没有过分关注。
  警察前脚走,dennis先生一行人就到了,老先生跟宋嘉遇关系匪浅,见他醒来总算放心,车轱辘似一顿关怀,还给简柠备了重礼。
  一堆男人杵着,许砚时借机将简柠送回病房,自己去当陪客。
  见两人都无大碍,许驰洲先一步回国。此后两三天,凡是简柠去看望宋嘉遇,许砚时也都陪着,不给两人一点独处机会。
  宋嘉遇的伤需要养,普通人伤到这程度至少在床上躺一周,偏他是工作狂,躺到第四天能坐轮椅,便忙不迭要出院。
  许砚时同样归心似箭,公司事务繁重之外,他更受不了简柠天天跟宋嘉遇接触。即使简柠的出发点是感谢和歉疚,但每次见她对宋嘉遇笑,陪他聊天,再对比她对自己的冷淡,他都嫉妒得快要发疯。
  所以当宋嘉遇提出出院,简柠犹疑他能不能经受舟车劳顿时,许砚时破天荒站到了宋嘉遇一边。
  本是约好一起回国的,临行前许砚时说底下人订错了航班,无法改签,他们需要多待一天。
  他口中这位下属,简柠认识,是陈潼升任总助后亲自带出来的人,断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她明白许砚时是故意,觉得有些讽刺,他不愿她跟宋嘉遇在他眼皮子底下共处,哪怕宋嘉遇救了她,她出于感谢,他都要不高兴,却在危急关头果断推开她,救了赵斯羽。还真是够双标的。
  简柠忍了忍,终是没有揭穿。
  她突然觉得很累,许砚时的责任感不仅框住他自己,也想要绑住她。
  *
  回国后,两人的关系降至空前冰点。
  比起初婚时两人不熟悉,许砚时又太过忙碌,十天半月见不着一面,见着了也只有公式化的交流所带来的生疏感,如今明明熟悉,却陷入冷战的状况明显更遭。
  两个人天天见面,同床共枕,却少有交谈。
  准确说是简柠单方面不搭理人,她没有正面赶许砚时去他房间,他愿意过来主卧,她就单独裹一床被子,侧身背对他睡。平时无论他如何挑起话题,试图跟她亲近,她都冷淡面对,“嗯、哦、好”三字能敷衍应对他所有示好。
  开始许砚时还忍着,哄着,直到一个月后的晚上,他跟她说起有个重要应酬,主人邀请他们夫妻同去,她先是背对他不说话,被他追问急了,凉凉来了句:“我不想去,你找别人陪你吧。”
  许砚时耐心:“我能找谁?请柬上明明白白写着‘携夫人参加’。”手试探着搭在她腰侧,语气多了几分玩笑,“你占了许太太的位置,总要付出点力气。”
  简柠不为所动:“你不说谁知道许太太是谁,你带李静去可以,带赵斯羽去也行。”甚至嗤了声,“只要你说是,人家又不会查验结婚证。”
  话音落,周遭的空气都仿佛静止了。
  简柠咬住唇,双手下意识紧握,一时也有点后悔自己嘴快,但心头的无名火就是压不住。
  她不喜欢这样刻薄的自己,难过,且无可奈何。
  身上陡然一凉,许砚时掀开被子,强势将她拖出来。他握住她双手手腕压在枕侧,居高临下审视她,眼中情绪浓烈,有怒意,更多她看不懂的失望悲伤。
  简柠静静看着他,等他发作。
  许砚时将她拉起来,两人相对坐着,他终于被她眼里的冷寂激怒。
  “你打算逃避到什么时候?”
  他下颌线紧绷,明明咬牙切齿,语气却不重,“那件事是我做错,但事出有因,我说了给你交代,你为什么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不想听。”
  “为什么不想?”许砚时突的嗤声,“你不在乎?”
  简柠被他眼里浓烈的情绪刺痛,心中悲愤,蓦地哭出声:“对,我不在乎。”
  许砚时心里一慌,却见她抬手胡乱抹下眼睛,咬牙诘问道:“你要解释什么?我当时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亲身经历,你在危险来临的时候推开我,救了她。你要怎么解释,才能让我相信,你在意的人是我?”
  “难道说你当时认错人了?”简柠摇头,泪眼婆娑,“我跟她完全不一样,她没我高,比我更瘦,穿的雪服也不是一个颜色,我的雪服是你亲自帮我挑的,她当时转头叫了你的名字。你说你有什么理由会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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