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他已经答应来和我说明情况了。”龚允和
  看了看时间,“这会儿差不多应该已经到了。”
  “他会被抓进去吗?”这是白洋最担心的,再怎么生气,她也不想白延陆真的去遭罪,“他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还不能完全自理。要真是进去,恐怕得受不少苦……”
  龚允和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别这么悲观,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呢,真就算到了那一步,以你爸现在的状况,可以保外就医。”
  在特警的护送下,他们和警察一起到达总局,白洋迫不及待地下了车,正好看到往前第三辆车里,祁昂也走了下来,两个人对视了几秒,抬头一看,高高的楼梯上,白延陆还坐在轮椅上,垂着眼睛了他们一会儿,转过头,让助理推他进了警局的大门。
  那一刻,白洋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鼻酸,她虽然和白延陆一直争争吵吵,但总没有像此刻这样,感觉父女两个人的距离如此遥远。
  “你爸爸是在保护你,他只是想告诉别人,无论他身上有什么事,都和你没有关系。”龚允和下车走到她身边,“那边也一样。”
  白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祁昂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走上了台阶,同样没有再多看她。
  她回头望了一圈,总局这条街基本上就是各种行政和政府单位,此时正值下班时间,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看上去平静平和,和平日没有任何区别,可她知道,有一双阴毒正在暗中盯着这边的一切,就像捕猎中的毒蛇,准备随时上来咬他们一口。
  杜群英左右是警察,前后左右各个方向还有八个特警护着,从车上下来,往楼梯上走去。
  白洋看着他,他的一步一步都好像变成了慢动作,只要他走进警局的大门,一切就算是尘埃落定,距离真相,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然后,仿佛耳鸣一般的,白洋听到了长啸的汽车喇叭的声音,她好像沉在水底,所有的声音都隔着声音,闷闷的,让她的反应也迟钝了起来,她回头去看,看到一辆和那天晚上几乎一模一样的半挂车,撞飞了两个骑着电动车下班的行人,撞开了马路中间的分隔栅栏,就和疯了的恶狗一样,张开獠牙向他们扑了过来,后面的车斗里是熊熊大火,装满了燃烧的液化气瓶。
  “白洋!”白洋听到祁昂撕心裂肺的喊声。
  她一把拽住龚允和,朝楼梯上狂奔,“龚叔叔,快走!”
  祁昂本来已经上了楼梯,几乎是一步三四阶楼梯地往下冲,“白洋!”
  白洋甚至还看了眼杜群英,不管怎么样,杜群英绝对不能出事。
  两个警察已经护着杜群英趴在了地上,几个特警在前面挡成一排,其中一个已经端着枪瞄准了半挂车的驾驶室。
  白洋脚步不停,只听到枪声在身后突突响起,她的指尖刚和祁昂接触,还没触及掌心,爆炸声响起,冲击波让她扑倒在地,砸进祁昂怀里,两个人双双摔倒在台阶上,他护着她的脑袋,翻身将她压在下面。
  不知道是什么的碎片噼里叭啦砸在他们的周围,白洋吓得直发抖,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祁昂死死扣着她的脑袋,“别怕别怕。”
  白洋死死揪着他的衣服,她的背硌在台阶边沿很痛,可她知道刚才她扑倒祁昂的时候,对方一定比他更疼,她顺着缝隙看向杜群英,那边还和刚才一样,暂时没有危险。
  她的眼泪不由地顺着眼角滑下来,这是负隅顽抗,是那些坏蛋的最后挣扎,是他们为自己的罪恶进行的最后谢幕,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第92章
  白小姐,不曾了解过的另……
  男人只自由了五年的时间,二十年前,他和杜群英一起离开东北去西南边境闯荡,在中缅对翡翠走私的联合行动中,他在境内被抓,最后被判了十七年。
  他在里面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多次被评为模范,最终用了十四年零六个月离开了监狱。
  可他在监狱外的生活远远不如在里面的日子。
  被抓的时候,他才十九岁,出来以后,没有学历,又有前科,他几乎找不到除了在工地卖苦力以外的任何工作。
  他妈在十四年里为他哭瞎了眼睛,他不仅没能像当初允诺的那样闯出一番天地让他妈过上好日子,反而给她带去了无尽的痛苦,落下了一身的病痛。
  男人开始没日没夜地打工,白天他在工地做最没有技术含量,最脏最累但工钱最低的活,晚上有时做工地夜间保安,有时去做同城外送,骑着一辆轮胎打过补丁,喇叭线裸露,前灯的灯罩都碎了,三百多块钱买来的n手电动车在午夜凌晨,在酷暑寒冬中奔走。
  因为年少离家,还没做什么就被抓了起来,在监狱这么多年,不怎么晒太阳,姑且不论他畏缩的气质和沉默寡言的性格,三十五岁的他看上去本来还要比同龄人年轻的,可仅仅只是步入社会不到一年,他就像是一条被扔在撒哈拉大沙漠的鱼一样,迅速地枯槁干瘪,苍老衰败,好像奔着唯一的死亡结局去了。
  可即使是这样,即使他苦得忍不住在午夜,背着他妈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也依然没有办法负担起生活,他不仅不能为他妈还掉这些年看病救命借的几万块钱,甚至还眼睁睁看着债务一点点变得更大了。
  他妈实在不忍心看自己唯一的儿子这么苦,又偷偷去找老邻居借了两千块钱,买了一只鸡,炖了以后放在冰天雪地里冻上,每天拿出三四块,热好了给他吃,说她儿辛苦了,工作太累了,得好好补一补。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年前的时候,她妈半夜头疼得没忍住痛苦地低喊声,被累得倒头就睡的他第一次听到,他赶紧把他妈和自己用一条旧围巾绑在一起,骑着电动车把人送到医院。
  他被抓没多久,她母亲就被查出脑子里长了个瘤,本来都想放弃治疗了,可一想到自己的崽出狱后就孤身一人,这个世界每一个能迎接他照顾他的人,母亲在眼睛几乎失明之后,还是在政府的帮助下,又借了些钱,把手术给做了。
  这么多年了,日子虽苦,但想着以后娘俩相依为命,也能熬过去,可偏偏病又复发了。
  男人的母亲说不治了,就这样吧,能活几天十几天,她活着看到儿子出来,还一起生活了五年,已经很够本了,开了些止痛药就连拉带拽,拖着儿子回家了。
  男人一言不发,尽管他心痛得要死,甚至想跪下来去乞讨,然后求他妈接受治疗,可他知道,自己根本没钱,他根本无计可施。
  他甚至想就这样吧,他妈死了他也跟着去,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没什么盼头了。
  情绪一直紧绷着,可他却在看到母亲在厨房里偷偷嗦他吃过的鸡骨头的时候,彻底崩溃。
  他躲在五年前,他妈亲手给他缝的,如今已经陈旧的一床厚厚的棉花被子里哭得缺氧晕厥,不行,他不能这样,他死不足惜,可哪怕只有一天,他希望能让他妈享享福,哪怕只是毫无顾忌地,痛痛快快地吃一顿肉。
  烂命一条不足惜,他借口打工,第二次离开东北,踏上了南下的路。
  当年逃过一劫的老大如今更加风生水起,但却有一丝的焦虑,看着他出现,露出个玩味的笑容,“魏明天,二十年不见,你老多了。”
  魏明天就想挣钱,快钱,大钱,他的目的简单直白。
  老大想了想,“两百万,我买你一条命,可以一次性直接给你,但你要保证完成任务,不然的话,你知道后果的,这么多年,你那个瞎了眼的老娘能在老宅子勉强生活,不过是因为你在里面挺乖的,嘴也够严实。”
  魏明天害怕,他本来就不是个胆子大的人,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你先说要做什么。”
  “杜群英,你还记得吗?”
  魏明天的眼神瞬间就冷静了下来,他抬眸,眼皮虽然松弛了,但依然能看出年轻时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他没死?”
  “没死,何止是没死,还活得好好的呢,当年他跑掉后,联络上了云港那个叫白延陆的人,在对方的资助下出国,这么多年,以白延陆的资产,他恐怕过得还相当滋润呢。”老大搓了搓手中的雪茄,“本来我们不想节外生枝,一个是他的去处难查,一个是国内实在风声紧,我和缅甸那位都要低调,只要他不回来,其实无所谓。”
  魏明天有些茫然,杜群英,比他大七八岁吧,是他们那个村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大学生,当年他跟着对方离开的时候,满心满眼以为自己一定能挣出一个好未来。
  可谁能知道文质彬彬的杜群英就是一条没良心的毒蛇,将他骗出境,让他成为了走私路上的一条马仔,他的惶恐不安在见到真金白银后也彻底消失,杜群英越爬越高,胆子越来越大,他也渐渐迷失了。
  可对方却要把他吃干抹净,利用彻底,甚至将他卖了第二次,想到遭受的那些事,魏明天垂下的眼眸看着老大锃光瓦亮的皮鞋,暗暗闪过一丝愤恨和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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