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她愣了愣,然后扶着墙壁探出脑袋,看向仍旧安静坐在摇椅上的人。
“司君。”因为怕打扰他,她将声音放得很轻。
“嗯?”
摇椅轻轻晃起来,报纸也随着颤动。
得到回应,她才有些怀疑地问:“你是……帮我处理了礼服吗?”
“嗯。”
壁炉里的火苗跳动出不规则的声响,将他这简短的回应埋在冬天的气息里。
他怎么会知道礼服脏了?自己没跟他说啊。
“这条裙子还挺好看的。”司君从报纸后面露出小半张脸,骆雪终于看见了他被映亮的眼睛。
“是吗?”骆雪没太大的感觉,其实她并不太喜欢穿裙子,倒不是觉得不好看,只是更喜欢行动方便的装扮。
她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走到壁炉前的地毯上坐下,在离他很近的距离,她似乎能隐约闻到他身上浅淡的木质香气。香气混合着壁炉里木头燃烧的气味,显得温暖柔软。
“嗯,不知道你穿上怎么样。”说完这话,司君又将那张报纸扯回面前。
骆雪不知道他这断断续续地到底在读什么文章。她随手拿了一个橘子剥开,又伸长了胳膊,从沙发上费力将自己昨天看的那本书摸过来,在腿上摊开,准备继续阅读。
电影里的男主角在做着深情的告白,头顶又响起纸张抖动的声音。骆雪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声音的源头。
“我认为你穿上应该会更好看,蓝色很适合你。”说完,司君又抖了抖那张报纸,像是终于准备好好看文章了,但没两秒,又放下,然后在骆雪疑惑的目光中为自己辩白,“我没有想要看你试穿的意思。”
骆雪终于恍然大悟。
甜甜的橘子汁溢在舌尖,注意到那张已经被来来回回折得皱巴巴的报纸,骆雪举起手里的书,挡住嘴巴,避免自己的笑被那个非常要面子的妖怪看见。
她最终还是拍拍手起身,临走,还指了指桌子上的橘子,跟司君说:“你这次买的橘子很甜。”
把已经变得崭新的礼服套在身上,骆雪才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长到了齐肩的长度。
头发显然已经该剪了,但年末太忙,理发店又越来越贵,她决定再留两个月。
礼服有些重,她拎着裙摆下楼,看见司君竟然已经站在楼梯下等她。看到她,他的眉梢似乎跳动了一下,然后很快递出一只手,将她迎下了最后几阶台阶。
第一次穿得这么隆重,骆雪难免有些不自在。站定后,她先是低头,目光盲目地在裙摆上转了一圈,才又回到司君的脸上。
“好看吗?”
屋子里的温度不算低,再加上这裙子暖和得过分,让骆雪整张脸都有些发热。
“很漂亮。”学着曾经她对着试衣镜做的动作,司君朝她竖起一个大拇指,由衷赞扬道,“可以说是,非常完美。”
没有人会不喜欢夸奖,骆雪也不例外。她舒了口气,拽了拽裙摆,一只脚后撤了一步,朝司君行了个公主礼,随后向他伸出一只手,问:“那可以邀请你跳一支吗?”
校庆表演肯定不能再演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老师教了大家新的曲子,骆雪依旧是硬着头皮学了下来。她的原则一向是这件事要么不做,要么做好,所以穿上礼服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邀请自己的舞伴再陪自己练习一次。
虽然没能成为她的正式舞伴,但是司君显然也没有那么小心眼,他还是牵起了她的手,并且在两人靠近的那一刻,让音乐响起。
“真的不去看我演出吗?我长这么大,可还是第一次演出。”
如果他不去,骆雪真的会感到十分遗憾。
“不去。”
司君回答得很快,好像完全没有多做考虑。
骆雪想了想,诱惑他:“你去看我演出的话,结束后我请你去电影院看电影。”
看电影很贵的,骆雪心想,她自己都不怎么去看。
面前的人微微垂眸,似乎在考虑,又似乎窥探她的心理活动。骆雪等了半晌,却还是等来了拒绝。
“不去,”司君慢悠悠地说,“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这话听着很耳熟,骆雪无言,心里嘀咕这个妖怪怎么还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又是两次邀请无果,骆雪不再说话,就在流淌的音符里一直盯着司君看。
两人开始了沉默的对峙,几个舞步过后,还是司君先败下阵来。他把脑袋扭到一边,故意躲避骆雪的视线:“干什么?”
“没事。”故作不在意地说着这话,骆雪的嘴角却是控制不住地向下坠。
舞步将他们带到了玻璃窗前,骆雪只看到了自己那张看上去无精打采的脸,却没注意到面前的人一直微微仰着脑袋在偷笑。
骆雪怎么也没想到,校庆的表演竟然会是在体育场进行。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咱们这上了一学期课的都要来表演了,这到底是哪个领导喜欢看交谊舞啊,要一操场的人在这跳交谊舞?”
“怪不得这衣服这么厚……冻死了,末日之舞啊这是。”
周围的同学都怨声载道,骆雪倒不觉得冷,只是有些遗憾,今天竟然没有阳光。北方的冬天实在光秃得厉害,所以虽然操场上绿色的草地并不是天然的,看在骆雪眼里仍然十分漂亮。
如果能有阳光,面前的场景应该会更漂亮一些。
坐在看台上,骆雪迟钝地察觉到,自从看到的颜色正常以后,她留给自己观察世界的时间确实多了一些。她也开始看看日出,看看黄昏,看看绿色草地上的人潮涌动。
也是在这个时刻,她承认,她的确为这个似乎在末日前摇摇欲坠的美丽世界感到过一点点可惜。
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点而已。
正如此想着,骆雪忽然看见司君穿过操场上的人群,大摇大摆地朝她走过来。他脱掉了平日已经穿惯的外套,而又换上了那件白衬衫,只这格格不入装扮,骆雪就知道司君这是又用了隐身术。
他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一言不发地坐到她身边。骆雪仍旧目视前方,嘴角却克制不住地要往上提。她将一只胳膊撑到膝盖上,借着托腮的手的遮掩,问:“不是说不来吗?”
这话问出来,骆雪才觉得无论是内容还是语调,都显得自己过于得意了。
不过来是来了,脸上也是笑着的,但司君的嘴还是非常硬:“我是来看看到底是谁取代了我的位置。”
骆雪忍不住纠正他:“没有人取代你。”
“骆雪!”骆雪还要说什么,忽然被人叫了一声,她转头看过去,只见自己的新舞伴走了过来。
“很冷吧?喝点水,我刚去领的热水。”
新舞伴递过来一个一次性杯子,里面的水还冒着热气。骆雪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果然,她听见司君哼了一声。
但将杯子捧在手里后,骆雪的确暖和了很多,所以她心想,哼就哼吧,水她还是要喝的。
正巧这时关小诗也抱着一件军大衣跑过来。见她马上就要坐到骆雪旁边,司君赶紧站起了身子。
“给你拿了件大衣,你披一会儿。”
新舞伴走后,关小诗瞟了一眼骆雪和舞伴手里相同的水杯,然后便兴奋地用两只手晃着骆雪的胳膊,朝那个离开的背影挤眼睛:“有情况哦,这个帅哥喜欢你……”
骆雪轻轻拍了她的手一下:“别乱说,没有。”
“怎么可能?我的雷达不可能失效,”关小诗竖起一根手指,举到头顶,“以我阅文无数的经验来看,他绝对已经对你坠入爱河了。”
“哼。”
骆雪又听到熟悉的一声“哼”,转头一看,司君已经默默在与关小诗隔了一个人的位置坐下。
“人类的感情还真是随意啊,跳一支舞就坠入爱河了。”
他似乎对于有人惦记他的主考官这件事非常在意,板着一张脸对全体人类进行无差别的人身攻击。
骆雪清了清嗓子,假装在说给关小诗听,却特意放大了声音:“我和他不熟,除了练舞就没有交集了。”
“怎么没有了?”关小诗反驳,“这不是还给你送水来了吗?多体贴。”
骆雪不理解:“这就体贴了?一杯水而已。”
看到关小诗一脸甜蜜的表情,她在心里摇摇头,觉得这姑娘真是太好哄了。
旁边那个心气不顺的妖怪还在哼哼,趁关小诗不注意,骆雪朝他耸了下肩,表示自己真的很无辜。
“怎么能说是而已呢?”关小诗说,“你看天气这么冷,还有什么比一杯热水更能温暖人心的呢?”
手里的水凉得很快,骆雪不想浪费,晃了晃杯子,慢慢朝唇边举。视线向上抬的时候碰到了天空,骆雪忽然想到了什么,把一直揣在兜里的手抽出来,开玩笑般指了天上那被厚厚的云层遮住的东西:“有啊,太阳,可惜今天没出来。”
“太阳那都是遥不可及的东西,那也不可能有人能把太阳送给你吧?”虽然没谈过恋爱,但善于纸上谈乒的关小诗讲得头头是道,“爱情可不能追求虚无缥缈,显然,在这种环境下,一杯热水比太阳要实际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