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你……”见他状态不对,沈迦有些急,可刚一开口,却又猛然停住。他不敢相信地看向他们握在一起的手,紧接着,像是急于求证什么一样,不等司君同意,便在他们的手上方展开了卦象。
  ——就像突然开始生长的岛屿一样,停驻了万年的生命轨迹竟开始运动。
  “你的……”沈迦惊愕地睁大了双眼,有那么几秒钟,都没说出话来,“你的生命轨迹,在前进。”
  沈迦觉得自己的脑神经一定是被冲垮了,又或者,这个世界已经彻底疯了。他望了望四周的冰雪,再看向那正在缓慢移动的生命轨迹,怎么也没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生长的岛屿和司君的生命轨迹有什么关系,又为什么……司君和骆雪只是亲吻了一下,就会发生这些事情?
  司君却像已经抓住了故事的脉络,很多混乱的、令他困惑的事情变得清晰起来。
  巨大的无力感在敲击他顽存的意志,仔细听,风中像有人在奏响揭开真相的乐章。
  “不是我……”他颤抖着声音,和呼号的风对话,“岛屿的主人不是我,能救世界的人也不是我,我的使命……也不是守着冰河。”
  岛屿真的是冰河送给他的家。可别人不能进入这座岛屿,不因为岛屿属于他,而是因为岛屿只接纳他。
  也就是说,她只会爱上他。
  无论故事重演多少遍。
  他这么多年看似做了很多事情,看似忙忙碌碌了一万年,其实在流淌的时间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铺垫,他只是在等待。
  等待岛屿主人的到来,等待……用他的爱把她拉入这个死局之中。
  这才是他的使命。
  在骆雪的印象里,这是司君第一次对她食言——他说他会回来陪自己睡觉,可直到她睡着,他也没有回来。
  早上醒来时依旧没看到他的身影,屋子里有淡淡的花香,骆雪心里奇怪,转了下脑袋,想弄清楚这花香是从何而来。
  “你醒啦?”
  听到熟悉的声音,骆雪撑起身子张望,这才看到正从窗边走过来的沈惜。
  “你昨晚发烧了,一直昏睡,早上司君不放心,特意让我来照顾你。”
  听沈惜这么说,骆雪才模糊记起,昨晚好像头真的很痛。
  “怎么样,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骆雪摇摇头。
  “那就好。司君走之前又帮你治疗了一次,他说你昨晚头痛,我就帮你点了一点我自制的安神香,应该也会有点用。”
  骆雪道了声谢,起床洗漱,又和沈惜一起到楼下吃早饭。
  刚咬上一片面包片,骆雪隐约听到外面有说话声,没等她仔细辨认,沈惜已经一脸烦躁地起身,朝窗边走去:“这些人真是烦人,早上司君不过因为照顾你,晚出门了几分钟,他们就直接堵到门口了。”
  骆雪一听,也赶紧走过来,这一看,才发现外头竟然乌泱泱坐了很多人。不过因为司君站得离房子太近,骆雪看不到他,只能看到这些坐在他对面、严阵以待的人。
  这是……到岛上来开会了吗?
  作为一个人类,骆雪其实并无意探听妖怪世界的机密,可这个世界的房子隔音效果并不好,而且外头那位说话的人声音格外洪亮,骆雪来不及退开,就已经听到了他的质问。
  “司君,您明明已经找到冰河了,为什么要对大家隐瞒呢?”
  找到冰河了?
  骆雪和沈惜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震惊。
  心中关切,骆雪赶紧将面包片往嘴里塞了塞。她想看看司君此刻的样子,可即便又朝窗户旁边移了移,踮起脚尖,也依旧没能让他出现在视野中。
  屋外,今天的温度比昨天更低了一些。
  司君坐在一把椅子上,转着视线将对面那一大圈人扫了一圈,不答反问:“你们想说什么?”
  寒山在这时朝着司君走过来,在距离他几步距离的地方停住。
  “司君,根据刚才我说的,已经可以确定冰河在哪了。而关于将冰河引出的方法,我找到了一些线索。”
  他说着,将手里的一页纸递到司君面前。纸张上有金色的字迹,边缘也是不规整的锯齿。
  “这是在我祖父留下来的资料里发现的,上面说,只有冰河的载体需要承受巨大的痛苦,冰河才会重新回到天边。这一页纸的内容有限,并不能让我们清晰地确认巨大的痛苦是什么。如果我没记错,这本书现在应该在人类世界,当初我的祖父和沈林老先生各自留下了书里的一页,所以……不知道沈迦那里有没有别的线索。”
  沈迦也坐在人群中,听到这话,抬眸看了寒山几秒,随后淡淡说:“没见过这东西。”
  众人都看向司君,他却稳稳坐着,似乎根本不打算回应的样子。
  人群中,一个身形魁梧的青年猛地站起身,用洪亮的声音说:“我倒觉得这线索挺清楚的,众所周知,两个世界中能让人最痛的东西,就是落矢。我们不妨……”
  “谢赫川,”沈迦听不下去,凝眉打断,“你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落矢都多少年没用过了,就算是犯下滔天大罪还不知悔改的妖怪都不会被用这东西处死,你现在想用它来残害无辜?”
  这话说得谢赫川有些恼,他梗着脖子回:“什么叫我残害无辜?这不是要按照提示做吗!”
  “提示?那一页破纸算什么提示?”沈迦冷笑一声,“对事情一知半解的时候就妄下结论,怪不得你这么多年法术都没有丝毫长进。”
  “你!你说什么呢!”谢赫川气红了脸,朝着沈迦就要过去,一旁的谢长乐赶紧拉住他。可谢长乐根本不是他哥的对手,眼见谢赫川就要冲到沈迦面前,谢长乐着急地呼唤其他人来帮忙拉一拉。
  有人在拉架,有人在小声议论,有人趁机朝司君说着平日里不敢说的建议。司君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才悠悠开口问:“够了没有?”
  场上霎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甩过来。
  “第一,寒山说的提示过于语焉不详,有待考证。第二……”他沉吟几秒,扯了下唇角,“谁说已经能确认冰河在哪了?”
  最后一句话,他的语速比平时慢了许多。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已经是真正动了怒。
  这样的否认让其他人始料未及,他们错愕地看着他,随后又略微慌乱地面面相觑,但一时间,都因为惧怕司君真的发怒而不敢吱声。唯有寒山,在安静了一会儿后,用依旧几乎没有起伏的语调说:“为什么不可以确认?一个人的心灵脉络提取不到,已经可以说明问题了。”
  站在窗边偷听的两人都愣了愣,安静了几秒后,沈惜犹豫地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心灵脉络?”
  骆雪已经隐约听出寒山说的是自己,却没办法指挥自己的大脑快速接受这个消息。
  她和冰河……有关系?
  沈迦甩开仍旧拽着他的人,反驳道:“心灵脉络的提取有可能出错,也存在失败的可能。只是凭心灵脉络没有提取到这一点,就判定一个人是冰河,未免也太武断。”
  寒山没回身,他的目光依旧停在司君的身上:“是吗?那我想,考务处的人应该知道得更多,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将情况说一说。”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麦麦和劝考老儿的身上。
  劝考老儿连忙起身,朝司君摆手,似乎想要告诉司君他们真的什么都没说。麦麦垂着头坐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从椅子前跨出一步,朝司君鞠了个躬。
  抬起头时,她的眼底已经泛红,她将两只手交握在身前,说:“抱歉,司君。我并未对其他任何人说过骆雪小姐的事,但既然大家已经发现,我认为我不能欺骗大家。我希望您能继续考虑一下,是否愿意将冰河引出。”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寒山的问题,可麦麦这话却等于已经向大家承认了一切。一时间底下骚动异常,议论声四起。
  这次,司君没有沉默,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很快说:“我不愿意。”
  众人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一时间都都像哑了一般。
  互相望了两眼,耳相先一脸不赞同地站起来:“司君,您不能这样,大家都把希望都寄托在您的身上,所有人都在等着您能救救他们。”
  “是啊,”坐在耳相旁边的妇人也站起来,“前些日子您因为处理异变而身体虚弱,大家还都去祠堂里替您祈祷……您不能,不管他们的死活啊……”
  “我没有不管,”司君平静地告诉他们,“我会为这个世界,为所有人,服务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您这又是何必呢?”耳相将两只手叠在一起,用力拍了两下,脸上也是焦急的神情,“我们这么多年,千辛万苦在寻找为让冰河恢复力量的方法,而且近些年来就因为冰河衰弱,两个世界里有多少无辜的生命惨死……现在让大家都能活下去的机会就在这,您为什么要放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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