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骆雪耸了下肩,用轻松的语气说:“我不从别人的肯定中获得意义。我并不是为了谁做出这样的选择,一直以来,我都是出于自己的情感和思想去判断怎么做才是对的。所以我不需要被铭记,也不需要被歌颂。更何况……对于爱我的人来说,这样的纪念其实只会给他们带来痛苦。人的一生只有那么短短几十年,应该向前看。我不希望……他们一抬头看到天空,就会想要流下眼泪。”
  “可那样……对你太不公平。”像是反应不过来一样,沈迦说了一句废话,“到那时,没人记得你了……”
  骆雪垂眸片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睫轻眨几下,说:“他会记得我。”
  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语调才突然温柔了起来。
  沈迦察觉到,犹豫之后,说:“不觉得……这样对他来说太残忍了吗?”
  骆雪朝他笑了一下:“或许吧,但那是我们共同珍惜的记忆,他没权利拿走我的,我也没有权利拿走他的。”
  沈迦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终于明白,或许在司君和骆雪的眼里,只有彼此才是要永远并肩的人。所以处理一切事情,对方都可以和其他人区分开来。
  可就是这样两个人,却都要费尽心机,拼命为对方找一线生机。
  看着骆雪依旧恬淡的脸,沈迦的心里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滋味并不好受。两个人就这么站了一会儿,沈迦才投降般低声说:“好,那……走吧。”
  骆雪重新爬上床时,司君醒了过来。
  “去哪里了?”
  见他双眼都是朦胧的,骆雪在心里堵了一把他只是被自己的动静吵醒,撒了个小谎说:“去喝水了。”
  “嗯。”司君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伸手,将她揽到怀里,“今天开心吗?”
  刚刚回来以后他太累,睡着得太快,都忘了问她。
  骆雪点头:“开心。”
  “那下次,再带你去。”
  骆雪的心中微动,看了他半晌,抬头,吻了他的下巴一下:“好。”
  在她的安抚下,他很快再次睡了过去,可骆雪在心中想着刚才翻出的神谕,却是一夜未眠。
  “相信的才会得到。”
  这算是什么指示?
  意思是只要按照她相信的去做就可以了?
  窗外,是蒙蒙亮的天。骆雪觉得脑袋里实在混乱,便坐起身,推开一扇窗,望着空荡荡的野外。
  在感受到后面抱上来的人时,骆雪浅浅回了下头,朝他笑了笑。
  “怎么不睡觉了?”
  骆雪指指窗外:“看风景。”
  说完,她将手伸出去。清晨时刻,外头的温度却没有往常那样低。
  “好像春天要来了呢。”
  她不由自主地说出这么一句话,随后突然想起什么,晃了晃司君抱着自己的手:“你知道吗?昨晚看到你变成龙飞向天空的时候,我就想到一句话。”
  “什么?”司君轻轻问。
  “扶摇直上问春安。”
  在她的话音落下之时,天边升起了血红的太阳。霞光四溢,照在山野上,让面前的世界更显得温柔。
  可极其不和谐的是,有一处天空像是被偷走了颜色,仍旧是黑沉沉的一片。骆雪眯着眼睛望了望,发现在那黑色的天空上隐约有着细微的裂纹,裂纹处透出强光。
  骆雪愣了愣,随后,对着外面的世界,再次念出曾经给他念过的那段民谣。
  “二月二,龙抬头
  大仓满,小仓流,
  家家户户始耕牛,
  风调雨顺太平秋。
  二月二,龙抬头,
  炒豆豆,敬天神,
  金豆开花祈龙福,
  扶摇直上……问春安。”
  民谣里的他,出现时似乎总带着濛濛雨汽,那是大地回暖时节,万物因他复苏。而今天这个清晨,竟与民谣里描述的环境很是相似——空气潮湿,甚至混有泥土的气息,好像……春天就在不远处。
  骆雪望着山野怔然,她在心里明白,或许他们并不能等到那个花开遍野的季节,扎好的风筝也已经来不及放。他们的相爱注定只有一个寒冬,而现在……大概就是他们距离春天最近的时候。
  这样想着,她忽然回头,珍惜地吻了他一下。她用动容的目光注视他,轻声说:“你是能把春天带到人间的神明,也是把春天带给我的人。”
  微风吹动她的发丝,扫在他的侧脸。司君微微低着头,出神地看着她被光照得毛茸茸的脸。
  他望着她的目光比布满霞光的山野还温柔,这一刻,骆雪也说不清她心中的不舍和遗憾,到底是变多了还是变少了。但她忽然明白,自己近来之所以对春天有着如此多的期待与感慨,不是因为有多喜欢春天,也不是因为死亡临近,而是她总觉得,那里的一切都与他有关。
  所以她很想再看看。
  只一眼就好。
  司君还想说什么,却见那片黑色的天空在以非常缓慢的速度扩大……
  他们就坐在窗口这么看着,眼睁睁看到,那个几乎触手可及的春天正要被黑暗吞没。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随后是沈迦明显沉重的声音:“司君,骆雪,醒一醒,外面不太对。”
  第41章
  最后一个愿望
  天空明暗参半,群鸟纷飞。
  这次和以往不一样,即便骆雪就在身边,司君也清楚地感知到,天边的那片冰河正要透出巨大的空白。
  “或许……已经到了行动的时候。”
  客厅里,劝考老儿无力地垂着头,抛出这样一句话。
  “冰河危机带来的影响,从气候变化、自然灾害,到妖怪失控,再到两个世界触碰后,空气变成武器,频繁引起爆炸和天降的大火……”麦麦顿了顿,重新将话里刚要露头的情绪隐藏,“现在这片天……如果这片天塌下来,就算是司君,恐怕也顶不住。”
  没有人表态,临时的会议上,所有人都只是看着外面那个如同八卦阵一样的诡异天空,猜想着将要到来的大灾难又会是什么样子。
  很久以后,空气中响起女孩清澈的声音:“那就行动吧。”
  骆雪的一句话,引得所有人朝她看过来。她将视线转了一圈,状似无意地给沈迦留下一个示意:“既然已经决定要做,就没必要等到事态失控后再去补救。”
  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司君的眼睫闪动几下,牵着骆雪的手也不自觉颤了颤。
  骆雪注意到,垂下视线,轻轻握住他。
  她知道,除了自己,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也没有资格给出她生命的期限。所以尽管不舍,她还是得做出一个关于时间的决定。
  “明天,准备好落矢吧。”
  走出沈家后,骆雪回头,最后望了一眼这栋猫咪形状的房子。
  她在心中计算了时间,如果明天还会天亮,那太阳应该会在七点之前勉强升起。而现在是上午十点钟,也就是说,她还有21个小时的时间。
  21个小时,对骆雪来说足够复习完一整门功课,可以有条不紊地收拾完一整栋房子……这足够她安排好很多事情,但如果用来告别,好像无论还剩多少时间,都会显得仓促。
  司君从方才开始便不发一言,这时也只是调整了站位,用身体帮骆雪挡住不停袭来的风。
  他伸手将骆雪被风吹到眼前的那缕头发拨开,轻轻别到她的耳后,才问:“想去哪里?”
  告别的第一站,是席爱家。但骆雪让司君带她用了隐身术,没让席爱发现她的到来。
  她站在厨房外,看着席爱为午餐忙碌,安静蕊进进出出,一会儿帮着剥蒜,一会儿跟席爱碎碎念为什么骆雪又联系不上了。
  不知为何,骆雪在这样的一幕里忽然理解了命运的别有用心。因为她从小就不和席爱亲近,所以命运给了席爱另一个更适合她的女儿,席爱也有了她所喜欢的家。这一切,竟都像是为骆雪离开所做的铺垫——就好像是,她早就被替换了在这世间的位置,早就做好了被遗忘的准备。
  看骆雪一直在出神,司君忍不住说:“可以和他们见一面。”
  骆雪却缓缓摇头。
  她不习惯带着情感的离别,也不想看到别人流泪,所以,就这样看一眼就好。
  近乎黑色的天空带给人类巨大的恐惧,城市的街道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路旁的商店也都已关闭。骆雪和司君并肩走了一小段路,到了学校附近,再次看到那个“潭西第一糖炒栗子”的牌匾。
  只不过这次,空气中没了炒栗子的香味,那家店也人去楼空。
  看来在末日面前,一切都很平等,管你是潭西第一还是第八,统统都要关门大吉。
  “想吃?”
  被司君这样问了一句,骆雪才发现自己确实有点怀念那一袋栗子的味道。她不禁笑了笑:“原来人真的很善变。”
  司君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骆雪就一边勾着他的手朝前走,一边解释:“那会儿因为买板栗丢了手机,我心想我再也不会来这买了,可看见它如今不在了,又觉得那袋板栗真的很好吃,希望这店能继续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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